


作者: 来源: 牡丹晚报 发表时间: 2025-06-19 09:34
□刘永华
“麦浪滚滚闪金光,十里歌声十里香。丰收的喜讯到处传,家家户户喜洋洋……”这首传唱于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丰收歌,是咱们农村老百姓对于广袤土地的热爱和希冀,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面对小麦丰收的美好心境,即使是现在听起来仍然会心潮澎湃。
我出生于一望无际的鲁西南大平原。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国家贫困,百姓生活清苦,小时候的我对于能够吃上一个“白面馍”是奢望的,只有到了春节才能够吃上。过了春天待到接近端午,望着田野里渐渐泛黄的麦田,总是期盼着:小麦快些熟了吧,赶紧开镰收割吧,磨了小麦面,让俺娘蒸上一锅白面馒头或者擀上一顿白面条,那是真好吃呀。
那时农村土地是以生产队为单位集体耕种收割。首先是队里要安排人去把“打麦场”收拾好,选一片靠着大路的场地,先是反复泼水,再反复用牛拉的石磙碾压,最后形成坚硬光滑的场地,就等着小麦捆上场了。
收割小麦俗称“开镰”。随着开镰日子的临近,各家各户都会提前把镰刀磨得锋利无比。当时父亲在安蔡楼公社工作很少回家,我家磨镰刀这活就由母亲承包了。在一个繁星闪烁的晚上,母亲坐在院子里的小木凳上,旁边放着个盛水的泥盆和砖头块模样的磨刀石,母亲拿着一片锈迹斑斑的月牙形镰刀,先是往磨刀石上淋水,接着“刺啦、刺啦”的声音响起,惊得小黄狗在旁边惊恐地跳跃着。直到那生锈的镰刀被磨得白亮,刀刃飞快,俺娘把它插在堂屋中间的秫秸箔上,就等着开镰那一天了。
东方的天际刚泛出鱼肚白,生产队队长已经在街上反复喊道:“割麦了!起床割麦了!”如果是秋收或冬季,队长非要喊上近半个小时才有社员陆续从家里懒散着走出来。但开镰割麦这天不同,队长刚喊了几嗓子,社员们各自拿着已经磨得飞快的镰刀跑出家门,叽叽喳喳吵嚷着嬉闹着,朝着待收割的麦田匆匆走去。
趁着清晨的凉快劲儿,男劳力早已把上衣脱了,只是戴一顶麦草帽儿,也不怕麦梢引起的瘙痒,前腿弓后腿蹬,左手把小麦梢拢起握在手里,右手挥起镰刀紧贴着干枯的地皮,只听见“嚓嚓嚓”声不绝于耳。片刻忽又把割倒在一起的麦子拢在一起,但见两只手相互配合着一个转腰屈身,眨眼间在麦捆上用麦腰子一个缠绕、打结,一个个“麦个子”就像矮人儿样站成一行。女社员们自是以半边天的称谓为骄傲,割麦自然是不甘输于男人们的,有的割麦速度比男劳力还快,这时割麦现场会出现一个你追我赶的热烈场面,不时传出精力旺盛的男人们把弯曲的手指含在嘴里发出的尖哨声。
割麦是有分工的。等一个个捆扎好的“麦个子”站立在黄土地上,后面有人们拉着地板车开始装车了。装车的人一般是三人,有人负责稳稳地架着车把,有人在车下挥舞着桑木叉子挑起“麦个子”往车上撂,另一人在车上双手接了摆放在车厢里。在车上的人摆放“麦个子”可是一个技术活儿,就像是砌墙,下面的“麦个子”摆放不好,到最后装得高了,地板车走起来就会左右摇摆容易翻车。那时在生产路上麦车翻了也是常见的,望着高大臃肿的麦车慢慢倾斜、翻倒,往往会引起路人的嘲笑,负责装麦车的人自然是有些羞愧的。
打麦场上的“麦个子”渐渐连成了一片,把麦捆抖落散了,再晒上大半天时间,就可以“打场”了。“吁、驾!”负责打场的人挥舞着牛鞭,边吆喝着边牵着拉着石磙的大黄牛在麦子上反复碾压,然后用桑木叉子把麦秆子翻起来再碾压,这叫“翻场”。直到所有的麦秆子被碾压成扁扁的了,上面再没有一颗麦粒儿才算罢休。接着就是“扬场”。扬场可是技术活儿,扬场人要看准风向,用木锨把麦粒儿成一溜线向着天空抛去,麦皮儿被风吹向远远的另一个地方,那干净的麦粒儿径直落在地上,一层覆一层,渐渐“长”成一个金灿灿的麦丘。
时光匆匆,沉睡在世界东方的热土,终于在伟大的时代变革中焕发出无限生机。如今,广阔无垠的麦田管理由无人机替代,譬如打药、施肥、浇水等,麦收由联合收割机一次性完成做到颗粒归仓,几千年来传统劳作在黄土地上的人们突然有种被时代抛弃的感觉。现在,旧时收麦的工具已经很难看到了,而那时割麦的场景仍经常清晰地展现在我的眼前,这场景,也终将淹没在浩瀚历史的尘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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