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 来源: 牡丹晚报 发表时间: 2025-08-01 10:08
□赵兰征
这几天,刷抖音满屏都是天气酷热的视频,晒爆了的水泥路,车盖上煎鸡蛋……人们以各种方式发泄着对老天爷的怨气。这样的天气,总是让我想起儿时的老家。
那时候的夏天,好像没有这么热。晌午头,拉着席子往柳树底下一躺,沙沙的芦苇送来凉凉的风;躺够了,就跳进坑塘里扎一猛子。
儿时的老家,就是记忆中的避暑胜地……
那时候,村庄面积很小,围村一圈是两丈高的土墙,大人们叫它“海子墙”,是祖先为防止黄河洪涝筑建。墙外是一道宽宽的壕沟,沟里蓄着一人多深的水,水里长满了芦苇。夏天,我们爱钻进芦苇荡里摸鱼,因为从小都会游泳,大人也不大干涉,任我们在里面扑腾。到了冬天,水少了,便翻起干裂的泥块,寻找冬眠的泥鳅,手指冻得通红,却乐此不疲。记得有一次逮鱼时,遇到小脚五奶奶挥舞着枯树枝般的手臂,指着芦苇荡里高一声、低一声地大骂。问起原因,原来是芦苇荡里藏着不少的狐狸、黄鼠狼,她家的鸡鸭昨晚丢了几只,方才在海子墙外边发现了一堆散落的羽毛。老人高声骂着,孩子们却觉得神秘又刺激。
从我记事起,海子墙就一天天破败下去。我家是最早搬出围墙的,父亲在围墙的东出口置了一处院子,临着大街。如今我仍住在这里,只是父亲早已不在人世,唯有记忆里的夏天,依旧清晰如昨。
壕沟边有棵大柳树,枝繁叶茂。生产队的铁钟挂在树杈上,每天清晨“当当”地响,催着社员们上工。这棵树离我家不过十几步远,是夏夜乘凉的好地方。晚饭后,我总拖着草苫子,抱着粗布被单,铺在树下的平地上。夜风掠过芦苇,和着蛙声“沙沙”作响,大人们摇着蒲扇,或是讲妖魔鬼怪传说,或是陈年旧事。我听着听着,眼皮便沉了,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最恼人的是第二天蒙蒙亮,那些等着派工的社员们总爱逗弄我。有人捏我的鼻子,有人把我的臭鞋子搁在我头顶,还有的故意凑近耳边大喊一声,吓得我一激灵。我气得哭叫,他们却哈哈大笑,直到队长敲钟、分派完活计,人群散去,我才得以翻身再睡个回笼觉。
那时候,村庄里到处都是柳树、槐树、榆树,坑塘纵横,水波荡漾,清澈见底,鱼虾历历可数。水面多,但蚊虫苍蝇很少。漫天飞舞的蜻蜓捕捉着蚊蝇,鱼虾蛙类寻觅它们的虫卵。有了这些“天敌”,虽然有些蚊蝇,也感觉没那么烦人了。那时房子都是土墙,很少有砖瓦,更别说水泥路;村子里没有通电,所以也没有电扇空调,家里的电器就是手电筒、收音机。热了,就摇一把蒲扇,或是在柳树下躺一夜,让自然的风拂过肌肤,带走暑气。
如今,村庄早已变了模样。海子墙没了,壕沟填平了,柳树也不知在哪一年被砍倒了,狐狸、蛙鸣早已绝迹。家家是砖瓦楼房,光洁的水泥路不只铺到了家门口,还径直铺进了院子,空调外机“嗡嗡”作响,可夏天却一年比一年难熬。或许热气无处可逃,只能蒸腾在钢筋水泥之间。静下来时,我总忍不住想:我们一路向前,筑起这崭新的天地,究竟是在拾级而上,还是在某个转身的瞬间,悄然把一些再也寻不回的东西遗落在了身后?
每当热得睡不着时,我总会想起那个海子墙下的夏夜——芦苇沙沙,柳枝轻摆,星空低垂,而我在树下,睡得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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