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展

十

浊漳河谷是决死三纵队开展游击战争的重要区域，流淌着董天知的精神与风骨，又何尝不是这支部队所有烈士的精神与风骨。

一条短短二十公里的河谷，至今还散布着八处宋金元时期的全国重点文保单位，像一条被文明之光和红色精神照耀着的丝带。

走在去往潞城和平顺的路上。汽车在新修的太行1号公路上蜿蜒前行，规划整齐的村庄和一排排树木从窗外掠过。虽是严冬，山坡上仍点缀着绿意，不屈的松柏在山间屹立。

来到张家河，董天知烈士与28位战友就是牺牲在村北的石坪岭上。张家河村三面环山，村西叫云岩山，村南叫猪头岭，也被村民称为消息树。三山相映，昔日的红色山村，借助乡村旅游和共享村庄发展，成为令人刮目相看的网红打卡地。

1940年8月，决死三纵队准备参加百团大战，配合主力部队袭击潞城县的敌军。8月19日傍晚，董天知率三纵队九团28名先锋人员到达王郭庄驻扎，在关帝庙建立指挥所，消息被日军密探发现。晚11点，敌人纠集黄碾、微子、潞城三处的兵力分三路将王郭庄包围，占领附近有利的山头地形。20日凌晨，石坪岭上打起了照明弹，顿时枪声大作，村庄陷入一片火海。董天知一边带领部队阻击敌人一边寻求突围，在左臂中弹的情况下，仍坚持指挥。与敌人拼杀时，头和胸部又连中三弹，在坚持三个多小时后，他终于倒在血泊中。

我们爬上缓坡，登上台阶，穿过一片白皮松林。前方不远处的一处山坳，就是董天知同志与战友牺牲的地方。

风过耳际，穿过头顶，有一股钻心的凉。新竖立的风力发电机让山显得更高，静对远方，听风声，看苍茫。

20世纪80年代，大雨过后，村民捡到过被冲刷出来的军用水壶，也发现过烈士的白骨。当年山上立过一块纪念碑，后来被移到王郭庄村头。路边长满一种满身尖刺的野花，随行的曹书记说叫琉璃花，每到春天会开黄花，满山金黄，那是一片倔强的存在。

董天知烈士纪念碑亭竖在王郭庄村头，有一块2014年重立的纪念碑（右上图）。

石碑背面复刻的文字是我格外关心的——那28位一同殉国的烈士，是一个个挥之不去的身影，是像王献玉一样，带着悲壮激荡我心灵的青春故事。

中华民国29年中秋节的前后，我决死队第九团配合百团大战，曾与黄碾、潞城、微子镇之敌人于王家庄附近，展开了激烈战斗。是役也，我全体将士白刃肉搏，英勇冲锋者再四，曾以顽敌最大杀伤，计顽敌伤90余人，而我英雄善战之将士排长谢绍安同志等二十余人，亦于是役英勇殉国矣，爰立碑记。

烈士排长：谢绍安、刘振海。

班长：王功山、李鸿勋、郭兆胜、苏玉泉、李吉义、张华、温德顺、侯应胜。

战士：高春生、孙有才、杨长明、贾恩则、宋五孩、贾振邦、焦德胜、王长胜、郭润堂、李福来、李来生、韩致星、史富春、马玉田、郭文则、张瑞虎、悦开顺、赵聚金。

决死三纵队九团全体指战员谨立，民国二十九年九月三日。

在王郭庄党群服务中心，有一间董天知纪念馆，展板已经泛黄、褪色，文字、图片和那场惨烈战斗的记忆早已漫漶在时光里，成了这里的荣耀与悲歌。

平顺侯壁董天知烈士墓的忠骨被移葬到邯郸晋冀鲁豫烈士陵园，我们继续寻访当年的墓碑。

侯壁属今天的长治市平顺县阳高乡，入选第五批中国传统村落名录。我们先去村里拜谒了县级文保单位烈士纪念碑，又沿着河走向对岸的台地，寻访建于1941年的董天知烈士墓。墓冢呈正方形，七层，塔形，高约7米，墓碑正面上书“青年抗敌第三纵队政治委员董天知同志烈士墓”。碑石挺拔、孤傲，如刺破天空的利剑，亦如清瘦的英魂。

冬日的果园只剩下清冷的枝条，土地松软，环墓拜谒，急促的风声，潺潺的流水，公路上汽车的穿梭声交织着。翻开书中那首山西民谣默念着：“同志们要记清，1940年8月20日的炮火中，在太行失去一盏明路灯，董政治委员为求解放而牺牲，哎呀呀，董政治委员为解放而牺牲！莫悲痛，莫伤情，只要为我们学习董政治委员的英勇精神，哪怕它荆棘满地路难行，一齐向前冲，冲破黑暗争光明。”泪水不由得从眼角流出来，模糊着视线。

想去看看那28位英雄最后长眠的地方。“带你去神头战役纪念园”，朋友明白我们的心情。

神头岭伏击战，是一场打破了“日军不可战胜神话”的战斗。1940年3月，在邯长路一线，以潞城神头村为主战场，八路军129师在这场战斗中创造了歼灭日军1500余人，缴获长短枪550支和骡马600余匹及大批军用物资的壮歌。

穿行在邯长古道，途经规模宏大的神头之战纪念园和唐代名将李靖庙遗址，巨碑高耸，山岭幽远。

来到徐向前元帅题字的神头战役纪念碑前，园区内松柏苍翠，山川静穆，碑前留着到访者献上的鲜花，沿着纪念碑后的烈士墓一个个寻访。

“找到了。”就在墓区北边后排一角一个较大的圆形墓冢，墓前有这样一段文字：

王家庄阻击战烈士之墓，1940年8月，董天知率部参加百团大战，受命配合八路军破袭白晋路南段作战，袭击潞城之敌……终因敌众我寡，与28名英雄一起壮烈殉国。董天知烈士遗骨安葬于邯郸市晋冀鲁豫烈士陵园，其余烈士遗骨部分移葬于此，告慰英烈，忠魂有寄，立碑以志。2013年11月1日。

在潞城，我们受到朋友的热情接待，陪同寻访，安排品尝名吃驴肉甩饼和老拉面。

王献玉是来过这里的，他与董天知一起遇难的那28位战友都来自同一个营，在董天知和战士的追悼大会上，王献玉的眼泪就留在了寻访的山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