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 来源: 牡丹晚报 发表时间: 2025-09-22 10:22
□牛海峰
为迎接马拉松比赛,我时常坚持夜跑。每次围绕万福河绿色长廊跑上两圈,夜深了跑得累了,便美美地坐在河旁的长凳上,一边歇息一边欣赏河边的美景。汗水涔涔地淌下来,浸透了背心,晚风一吹,竟有些凉意。举目望去,只见万福河一旁的高楼大厦倒映在漆黑的河面上,万家灯火便如天上的星辰一般,明明灭灭,闪烁不定。
这景象使我想起小时候的事来。母亲是个极重家的人,但凡家中有一人未归,她便不肯熄灯安睡。总说“家里有人没回,灯就得亮着,不然黑黢黢的,回来时心里不踏实”。那时家境虽不宽裕,灯却是长明的。可我少时顽劣,常与玩伴嬉戏至夜深,每每归来,远远望见家中有灯亮着,便知母亲还在等候,心中便生出几分愧怍,几分温暖。那灯光穿过夜幕,穿过小巷,直照到我的心里。
记得有一回,我与几个玩伴去邻村看电影,回来时已是深夜。那时村庄很小、也很荒芜,有人居的房屋,也有耕种的田埂。由于我家处在村的那一头,入村我们便分开各自回家。月色朦胧,小路崎岖,中间还隔着田间地,我独自一人行走在回家的田埂上,心中不免有些怯意。于是我快跑转过一个弯,忽见远处一点昏黄的光亮,那是我家的灯。灯光虽弱,却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我顿时心安了下来,脚步也轻稳起来。推门而入,母亲正就着灯光缝补衣裳,见我回来,连忙道:“饭在锅里。”那盏煤油灯的光芒,至今仍在我心中摇曳。
后来我长大了,成了家,也有了孩子。不知不觉间,竟也继承了母亲的习惯。妻子起初笑我迂腐,说是白白浪费电费,然而日子久了,她也渐渐领会了其中的深意。有时我加班晚回,远远看见家中灯火,脚步不由地加快几分。到家看到妻子或在看书、或在备课、或辅导大儿子作业,小儿子已在妻子怀抱中熟睡。
这些年,家中的灯换了好几盏。从最初的钨丝灯泡到节能灯,再到如今的LED灯,光线愈来愈亮,电费愈来愈省,唯独不变的是那盏灯下守候的人。妻子也从最初的不解,变成如今最坚定的守灯人。而孩子们也在这灯光中渐渐长大,懂得了灯光里的深情。
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常说的话:“灯亮着,家就在。”家中灯亮着,便是一种无声的呼唤。孩子们自幼便知,只要灯还亮着,家中必定有人。若是哪日归来得晚,见窗户漆黑,便知父母不在家,两个孩子常不约而同地给对方打电话,相互询问父母的去向。这般习惯,竟成了我们一家人的默契。原来,这守候的灯火,从来都不是单向的等待,而是双向的奔赴——你在等我回家,我也在朝着灯光的方向快走。
万家灯火,灯火万家,灯火守候的何止是我一家。放眼望去,这万家灯火,每一盏灯下想必都有人在守候。东边那扇窗里,或许有位母亲正在等待晚归的孩子,桌上摆着刚热好的饭菜;西边那户人家,也许有个年轻妻子在等候加班的丈夫;对面楼上那盏孤灯,可能照着一个苦读的学生,而他的父母正在隔壁房间假寐,实则竖耳听着孩子的动静。
人世间的温情,大半藏在这灯火之中。古人云“灯花报喜”,又说“烛影摇红”,皆是将人间悲欢寄托于灯火之上。现今电灯普及,不再有剪烛之趣,然其意蕴未曾稍减。每一盏亮着的灯,都是一个守候的灵魂,都是一颗期盼的心。
灯,本是无情之物,通上电便发亮,断了电便熄灭。然因人赋予其情意,竟成了最有情的物件。它不说话,不动作,只是静静地亮着,便足以慰藉无数夜归人的心灵。有时候我想,倘若没有这灯火,人间该是多么冷清;倘若没有这守候,人生该是多么荒凉。
如今生活节奏快,人往往忽略了这些细微处的温情。人人忙于奔波,难得静下心来体会一盏灯的意义。或许只有在疲惫之时,在夜深人静之处,才能恍然悟得:最深的感情,往往就藏在这看似平常的守候中。
夜风渐凉,起身往家走时,抬头望去,高楼里的万家灯火依旧明亮,每一盏灯都是一个家的坐标,每一盏灯都在诉说着一个守候的故事,每个守候都是一份爱的见证。我知道,其中也有一盏灯是为我而亮——妻子必定还未睡去,或许正在灯下读书,偶尔抬头望望窗外,计算着我归家的时间。
快走到小区时,我特意望了望我家的楼窗——灯果然亮着,透过窗帘散发出温暖的光晕。我不自觉地微笑起来,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推开门,妻子从书中抬起头来,笑道:“回来了?洗澡水已经烧好了。”
我点点头,恍然明白:这世上最深的温情,不过是一盏为你而亮的灯,和一个等你回家的人。这灯火照见的不仅是归途,更是人间最朴素最深沉的牵挂。它让夜行的人不孤独,让守候的人不寂寞,让漂泊的心有处可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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