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来源: 牡丹晚报 发表时间: 2025-05-09 10:32
□李志联
母亲是一名农村妇女,不识字,也不会读书看报。但是,母亲喜欢我为她读报纸,尤其喜欢我为她读刊登在报纸上的有关我们家的故事。
我必须承认,母亲是一位忠实的听众。每次我为母亲讲故事,她都听得非常认真、一丝不苟,像一位小学生那样坐在那里,板板正正,恭恭敬敬,就像小时候我坐在床沿上听她讲睡前故事一样。母亲虽然不识字,但对印在报纸上的那些文字却有着天然的敬重。或许在母亲心中,印在报纸上的文字就是权威,像红头文件一样,是神圣且不容更改的。她曾一度认为,报纸上印的东西是公家、官家的事,是大学问家的事,平头老百姓哪有资格上报纸啊?所以,母亲对我的刊登在报纸上的文章,既好奇又自豪。
在我为母亲读报纸时,母亲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又看看报纸,神情专注又虔诚,尽管她一个字也不认识。为了让母亲听懂,我一般都是用家乡话为她读报,有时遇到一些拗口的行业术语或生僻字,我就直接改变成通俗的家乡语言。但是,对于文章中引用的一些儿歌、部分通俗古诗等,母亲却能理解得很好,因为母亲从小就喜欢唱儿歌,我的童年就是在母亲的哼唱中度过的。
有一次,我读完“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之后,问母亲知道是啥意思吗?母亲说就是草死喽以后来年又发出来。母亲的表达,通俗又准确。
还有一次,某中学生杂志将我的散文《母亲的红腰带》设计为阅读理解题刊登了出来。我捧着这本杂志为母亲读,她认真地听着,几次扯过纸巾擦拭眼睛,不时喃喃自语,“你不说,我都忘啦,现在没人用那样的布腰带啦。”“红布腰带还是恁姥娘在我成亲时给我哩……”
最后,我将那道阅读理解题里面的最后一道问答题转问母亲,“当我把新腰带和那条红腰带一起捧到母亲面前时,为什么母亲笑了,我却哭了?”母亲看看我,看看我手中的杂志,又转身看向窗外,“那时候家里穷,买不起腰带,你上班挣钱了,能买起新腰带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家不能一直穷唉!”一句话,又勾起我上学时的回忆,也牵出了我的眼泪。是啊,慈母是根,纵然无言,始终有爱,游子是枝是叶,即便暂时穷困,但始终感恩、怀念。
今年春节,我写了一篇散文《难忘那年“过年下”》,发表在《牡丹晚报》上,照例又讲给母亲听。当母亲听到那年腊月小年以后,一直到腊月廿六晚上天降大雪,父亲还在外面没有回家时,母亲又扯过纸巾擦眼睛了,“恁爹好往外跑,光想挣大钱,到老也没挣了钱。要是能安心教学,早该转正了,人家没他教得好的社办老师都转正了。”母亲说的是父亲年轻时当民办教师的事,我小时候就经常跟着父亲去村头牛棚旁边的小教室玩,虽是“黑屋土台子”,但粉笔头却是我喜欢的小玩具,下课后跟着那十几个学生做丢包撵人的游戏也给我留下美好的回忆。可惜,父亲干了没几年民办教师就不干了。
在父母的期盼与鼓励下,我们兄弟俩先后考上大学,毕业后除了在工作上各有成就之外,业余都喜欢读书写作。凭借业余笔耕不辍发表的大量文章,近年来,哥哥和我先后加入中国散文学会、山东省作家协会等,并分别当选为菏泽市作协副主席、菏泽市青年作协副主席,成为当地小有名气的“兄弟作家”。其实,母亲并不知道作家是干什么的,也不知道“作协副主席”是个什么职务,她对这些与“上班,挣工资”无关的事并不关心。母亲最关心、印象最牢的还是父亲,是我们兄弟后来成长的故事——我知道,那里面凝结着母亲数也数不清的心血与汗水,还有辛劳而甜蜜的幸福时光。
岁月流转,为母亲读报的习惯,我会一直坚持。只要她爱听,我便愿意读,一直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