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进才
在朋友圈里看到一则新年致辞《愿你乘风破浪,与这个时代高歌前行》,巧的是,手上正好翻开汪曾祺的《愿少年乘风破浪》。虽然自己早已两鬓生白,但谁不曾祝愿过自己,归来仍是少年?看来,新年该有的姿态已经被明示了,乘风破浪!
书中,印象最深的是《跑警报》。抗战期间,日军为了施加恐吓,时不时派出飞机进行轰炸。可是,联大的师生们不仅如常地上课、学习,而且练出经验来了,先不跑,等到汽笛声一短一长,才动身。更有甚者,比如马同学,不管有无警报,夹起一卷温飞卿或李商隐的诗,再向郊外走去。隔着文字,我都能看见他嘴角挂着的一抹满不在乎的轻笑。
如今的生活,基本与连天的炮火绝缘,但我们同样需要一颗强大的心脏。尤其是在新年,望一眼密密麻麻的待完成的清单,就像望着连绵不绝的穷山恶水、望着一处处狼窝虎穴。如果不能等闲视之,很容易被一只纸老虎拦在半途;如果不能“大题小作”,很容易在一只脚陷入泥潭后,整个人都沉没进去。唯有怀着一颗能在枪林弹雨中轻笑的心,睥睨拍向船头的风浪,睥睨山海制造的恐吓,才能塑造出无法被征服的灵魂,甚至反过来,征服世界。
万事开头难,把处之泰然做成冲浪板后,距离“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的境界,就只剩下三步走了。
第一步,是稳。汪曾祺以写作举例,无论所写的内容深浅或篇幅长短,即使是写一封信,都要当成一篇文章来写,稳扎稳打,即需要深思熟虑、谋篇布局,需要成熟、完整、富有技巧地呈现。其实,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对自己写下的每一个字负责,对指针在生命里的每一次挪动负责,不让日子像糖遇到水一样,融化在散漫与虚妄中,这便是成功流光溢彩、水到渠成的原因。收起嬉笑与轻佻,用高标准为每一个日子镶上闪闪发光的金边,我们向成长拱手作揖,它才会对我们含笑致意。
第二步,是远。身为作家,汪曾祺尚且不断强调,写作者应当博览群书,不只是文学书,文学之外的书也应当看,“即便是一本老年间的黄历”。现在的市场对人才的定义,早就从一专变为多强,尤其是年轻人,本没有一白遮百丑的实力,若是非想一招鲜吃遍天,大概只会在一条死胡同里越走越窄。一旦市场的需求发生转移和迭代,他从舒适圈里摔了下来,就会立刻从凤凰变成麻雀,哑口无言、束手无策。唯有多条腿走路,才能走得更远。
朋友是公司新媒体账号的编辑,他就很喜欢在文字里瞻仰科技发展对人类想象力的一次次挑战,聆听支教、戍边等少有人走的路上那些震撼人心的心跳,探索史书上那些不为大众所熟知的一切人与事。因此,无论是什么样的热点,他都能找到一个恰到好处的切入口,将其和公司的宣传材料缝合在一起;无论是什么题材的推文,他都能令那两三个关键词疯狂生长,织成一篇篇锦绣华章。在他的笔下,既喷薄着欲与天公试比高的豪放,又潆洄着俯首于芸芸众生间的悲悯。他的谈吐、他的气质、他的信手拈来,都让我们如河伯一般,远远地望着大海,兴叹。
第三步,是久。汪曾祺曾回忆道,他最充实、最快乐的时候,是写作的时候。人想要在一件事上做出名堂来,从内心深处就不能排斥、抵触它,即使它事实上是苦的,也要甘之若饴,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发挥出创造力和能动性。或许,这亦是汪曾祺能被誉为“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的原因。于我们而言,要想在工作中有所建树,就要在它带来的患得患失、郁郁寡欢和精疲力尽中,找到能让热爱生长的土地。无论多大,只要找到了,它就会停止水土流失,并一点点增长。我始终相信,唯有热爱,能让人孤身穿越荒野,踏破黑夜抵达黎明;唯有热爱,能让人在命运预设的苦难里兜兜转转后,人生依旧只如初见。
三步走完后,新年已经把云帆高高挂起,听,青春的欢歌正猎猎作响,乘着巨龙呼唤来的蔚然霞光,直往沧海而去。我们的这一年,当是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