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金坤
42年前的冬至那天,母亲让我给姐姐家送几斤白面,母亲说:“你姐姐刚结婚不到一年,家底薄,我担心她家没有白面、今天吃不上饺子。”14岁的我背着几斤白面,走了13里土路,赶到姐姐家时,累出了一身汗。
“冬至兴吃饺子,咱娘让我给你送面来了。”走进姐姐家,我顾不上擦汗,气喘吁吁地对姐姐说。“好弟弟,累坏了吧,中午姐给你包饺子。”姐姐摸着我的头,亲昵地说。
我兄弟姐妹五个,一个姐姐,两个哥哥,姐姐最大,我最小,我和姐姐相差11岁。从小姐姐就最疼我,我也和姐姐最亲。
我高兴地在姐姐家的两间小土房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菜和肉,我问姐姐:“没有菜和肉,用什么包饺子?”姐姐听了我的话,眉头皱了起来,对我说:“‘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你放心,姐不会让弟弟冻掉耳朵的,给姐说,想吃什么馅的。”说到这儿,姐姐的眉头舒展开来。我知道只要姐姐皱着的眉头一舒展,那就一定有了好办法。我高兴地回答姐姐:“芹菜肉的,韭菜鸡蛋的,还有白菜肉的。”我一口气报出了三种馅。“好,你在家等着,姐给你去买。”姐姐说完,套上外衣出门了。
一个多小时后,姐姐提着菜和肉回来了。但我发现姐姐的两根又粗又长的大辫子没有了,变成了齐耳短发。“你的辫子呐,姐?”我问。“我嫌干活净碍事,今天赶集时,顺便剪了。”姐姐低着头回答我。“姐,辫子是你的最爱,你怎么舍得剪?”姐姐没出嫁时,我经常玩姐的辫子,姐姐也常以自己的辫子,在同伴前引以自豪,想到这里我带着哭腔问。“好弟弟,辫子剪了还可以再长,到时候姐姐还让你玩。”姐姐搂着我说。
姐姐开始用我带来的面和买来的肉、菜包饺子。姐姐边包边说,芹菜馅咱们叫它勤财饺,财来得勤;韭菜馅咱们叫它久财饺,财长久;白菜馅咱们叫它百财饺,百财临门。姐姐说着说着,掉下了眼泪。
饺子刚端上桌,姐夫从地里上工回来。姐夫和我说了几句话,看到了姐姐的头发,问:“你的辫子怎么剪了?”“干活碍事,剪了利索。”姐姐说完就催着我和姐夫吃饺子。
“你把辫子卖了换菜和肉了吧?”姐夫的声音有些大。“我嫌碍事。”姐姐一边小声答着,一边脸红地偷看我一眼。“你卖辫子为什么不和俺商量!”姐夫的声音更大了。
“俺自己的辫子凭什么和你商量?俺娘家兄弟来给俺送面,俺怎么就不能让俺娘家兄弟吃顿冬至饺子?俺跟你过得这是什么日子……”姐姐说着说着,伤心地哭了起来。姐夫见姐姐哭,赶紧向姐姐赔不是,劝说姐姐。
听到这里,我才明白,原来姐姐是用辫子换来的菜和肉。我心里十分懊悔,没有体谅姐姐的难处,也理解了姐姐管那些饺子叫勤财饺、久财饺、百财饺的含义。
那顿饺子是我长这么大,最难以下咽的饺子。从那以后,我冬至不吃饺子。
19年后的冬至那天,姐姐和姐夫特意请我去她家,给我包了芹菜馅、韭菜馅、白菜馅的饺子。姐姐笑着说:“我们承包了55亩地,盖起了楼房,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吃饺子再也不用卖辫子买肉和菜了。”望着饺子,我感慨万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