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 军

而今，已为人父的我，每每回忆起父亲当年那坎坷而坚强的人生，不禁潸然泪下，思绪万千。此时此刻，我才真正感悟“父爱如山”这个词语所蕴含的无私大爱。

父亲是个苦命人，爷爷奶奶都过早离世，母亲又撒手人寰，当年这个近乎破碎的家全靠父亲一人支撑。可村上都说，父亲是个坚强的汉子，是个吃苦耐劳的能工巧匠，是个精明强干的生产队长。尽管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那个相当艰难的岁月，俺村上没饿死人。

那时，父亲既当爹又当娘拉扯着我们尚年幼的几弟兄，生活可谓相当艰苦。为此，街坊邻居多以怜悯之心，给予帮助。一次，邻居老奶奶把她孙子穿过的旧棉靴拿来给我。穿人家穿过的靴子，自尊心极强的我说什么也不穿，并委屈得哭个不停。我在家排行老小，平时父亲对我特别关爱，我拒穿人家靴子的事对父亲触动很大，要强的父亲硬是学起了家庭妇女们才干的针线活。一个以前从未摸过针线的生产队长干这细巧活，辛苦可想而知。也许是生活所迫，也许是上天的恩赐，经过一番艰苦的努力，父亲却奇迹般地掌握了针线等活计的技巧，无论是浆洗缝补，还是纺花织布，样样都拿得起、放得下。寒冷的冬夜，我依偎在父亲的身旁，陪伴他纺花抽线，那“嗡嗡……”老纺车发出的纺棉曲常常伴我进入梦乡。有时一觉醒来，发现父亲还在那里专注地纺花，手上多处冻裂也不知痛，他的目标是一个晚上至少得纺出一个穗子来，好在来年春天给我们置备新衣被。至今，一想起那老棉纺车纺花的声音，倍感父爱殷殷，无比亲切。由于父亲的勤劳吃苦，我们哥几个穿戴的并不比别人家的孩子差，并没有因为失去母爱而产生过大的落差。

然“舍小家顾大家”依然成为父亲的秉性。不管家务事再忙，生产队的事他从不耽误。在他的带领下，当时的生产队曾搞得红红火火，十里八乡，妇孺皆知。父亲不仅是经验丰富的生产队长，还是村上出了名的庄稼老把式，更是当地赫赫有名的“权威泥瓦匠”，方圆十几里，哪家修屋盖房都请他，即使实在腾不出空来，奠基、上梁时也是非要请他去不可的。更何况父亲乐于助人，一般只要人家打个招呼，就是撇下自己家的活也要去给人家义务帮忙。我上小学的时候，两个哥哥一个在部队，一个上高中住校，家里只剩下我和父亲，说实在的，父亲是不放心撇下我一个小孩子独自在家的。有时天色已晚，外面月黑风高，父亲给人家义务帮忙修缮房屋还没回来，我独自一人孤守着那盏火苗残弱、摇曳不定的煤油灯，周围漆黑一片，风声鹤唳，那种在电影里才能看到的凄凉悲怆情景就发生在我的身上。当时的我心酸凄楚，泪流面颊。父亲收工回来，每每看到这些，很是内疚，急忙放下手里的瓦刀和标尺，一把将我揽在怀里，用他那粗糙的大手，擦拭着我满脸的泪珠，心疼地说：“委屈你了孩子，等帮别人家干完活就好了……”我理解父亲，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宁肯自己吃亏，也要去帮助别人。

父亲生活节俭。那时我家养的两只老母鸡一个春季也下不了五十个蛋。他知道我爱吃咸鸡蛋，就腌了二十个，十个我独自享用，十个是用来招待亲戚，没腌的鸡蛋他一个都不舍得吃，全拿到集市上换成了零花钱。父亲在生活上节俭，可供我们上学却毫不吝啬，我后来上中学，每次来家要学费，他都想方设法打兑，愣是毫不含糊地供我完成学业，这也是我一生中最为感动的。

父亲尽管当过生产队长，但最终也没能如愿加入中国共产党,看得出这是他唯一的遗憾。可他把入党的夙愿寄托在子女的身上，就是希望我们能够早日加入党组织，成为党的忠诚卫士，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父亲平时对我们要求相当严格，经常给我们讲一些做人的硬道理，父亲的言传身教，让我们受益匪浅，为我们走上社会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村上人都说，父亲前大半辈子是村上吃苦受累最多的一个，父亲的晚年又是村上最有福的一个。因为我们兄弟几个都没辜负他的寄托和希望，都成为共产党的优秀一员，并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取得了不斐的成绩。城里乡下、高楼大厦他都住了。他看到我们能为党的事业尽忠，能为国家出力，也能为长辈尽孝，心中的一块石头最后也落了地。以至于在他临终的时候，走得是那样的安详与泰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