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文

暗夜中的一座灯塔，虽然不会使黑夜变成白昼，却能够给人们以光明和希望的指引。 ——题记

三

海瑞上《治安疏》几个月后，糊涂半生的嘉靖皇帝忽然染病卧床。这天他心情郁闷，便召内阁首辅徐阶前来议事。

嘉靖说：“朕看了多遍海瑞那份奏疏，上面说的都对。奈何朕没有爱惜好身体，病了这么久，一直未能临朝听政，实在愧对列祖与臣工，否则又岂能受此六品小官的直言辱骂呢？朕恨他犯颜直谏，把朕当成昏君，却又感他忠心可嘉……”

话没说完便咳喘不止。

后有阁臣上疏要求处死海瑞，适逢嘉靖帝生命垂危，徐阶有意保护海瑞，便同刑部尚书黄光升给压了下去。

嘉靖四十五年十二月十四日，世宗皇帝朱厚熜驾鹤西去，穆宗朱载垕即位。海瑞听说嘉靖已死，不禁悲恸得号啕大哭，几欲晕厥，连吃进嘴里的饭食都呕吐出来。

世宗驾崩之后，海瑞才被放出并被隆庆帝任命为尚宝丞、历任左通政、右通政之职。1570年(隆庆三年)调任右佥都御史(正三品)，外放应天巡抚。听说海瑞要来，贪腐官吏莫不惊惧，很多人自动辞职。一些豪强地主也变得低调，将自家大门由红色改为黑色。但半年之后海瑞就因倍受排挤解职而去，回到琼山老家。直到十三年后的1585年(万历十三年)正月，万历皇帝召海瑞为南京右佥都御史，海瑞此时已经72岁了。海瑞上任后力主严惩贪官污吏，禁止徇私受贿。甚至向万历皇帝上书建议恢复太祖时的对贪官剥皮实草，以及定律枉法达八十贯判处绞刑的规定。此言一出，朝野大哗，百官恐惧不安，御史纷纷弹劾海瑞启皇上好杀之心。

两年后，1587年(万历十五年)十一月，海瑞病死于南京任上。海瑞死讯传出，南京百姓因此罢市。海瑞的灵柩用船运回家乡时，穿着白衣戴着白帽的人站满了两岸，祭奠哭拜的人百里不绝。朝廷追赠海瑞太子太保，谥号忠介。

海瑞无后，他去世后，佥都御史王用汲帮助办理丧事。看见海瑞住处用葛布制成的帏帐和破烂的竹器，有些是贫寒之人也不愿使用的，帮忙的人无不痛哭失声。大家凑钱为海瑞办理了丧事。

海瑞就这样孤独地走完了他的一生。

他事君以忠，事母以孝，居官以廉，接人以直，几乎像一个道德完人，就像《海忠介公行状》里说的：“孔子所谓强哉矫，而孟子所谓大丈夫乎！古今一真男子也！”

就连他的对头也夸他：“不怕死，不爱财，不吐刚茹素，真是铮铮一汉子！”

刚直如此的海瑞到底没能拗过既得利益阶层，一生中屡次被降职甚至罢官。应天任职半年便被弹劾夺职，可就算仅仅任职了半年，海瑞离职之时，当地百姓还是“呼号哭泣于道路，绘画像祭祀”。

一个人怎样信仰，就怎样生活。海瑞其实是一个极具政治抱负的人，他是儒家伦理道德的坚决信奉者和坚定实践者，对国家对百姓具有高度的使命感和责任感。海瑞的境界的确是一般人无法理解的，因此对于他的误解也是无法避免的。海瑞不惜以个人的力量去对抗社会，从某种程度上说，又是一个孤胆英雄，一个被当时的体制所摧毁的英雄。

海瑞不是神，他身上的局限也是相当明显的，他太过于苛求（追求完美），有“道德洁癖”，坚守“存天理，去人欲”的理学原则。他幼时的不幸和困苦，他那刚烈、严苛的母亲的培养，他成年为官后所面临的社会危机，都给他一生带来不可谓不严重的影响。

同时，我们更应该知道，完美的人在任何社会都不可能出现。但一个好的社会，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相信完美的人格是值得去追求和实现的。因此，对于海瑞，我们不能盯着一张白纸上的黑点看，而更应该看到这张白纸的无暇。

历史和民心会述说真相。海瑞只有一个，他没能骂醒嘉靖皇帝，没能唤醒大明的官僚，但他却深知百姓生活的艰难，真正做到了为民发声，惩恶扬善，为百姓谋福祉；真正做到了两袖清风、光明磊落，为百官做榜样。这样的海瑞，老百姓不可能不爱戴。

能献丹心扶正义，亮风高节启后贤。四百多年以来，人们从没忘记这个“清正廉明刚直朴”的孤胆勇士——他是历代戏曲舞台上出现最多的英雄人物，他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他的精神滋养了一个又一个时代的忠勇正直之士和他们的爱民之心。在茫茫人海中，海瑞就是一座灯塔——虽然无法将黑夜照亮成为白天，却能够给人们以光明和希望的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