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晴雯
一早醒来,窗外竟是白茫茫一片。浓重的雾弥漫在天地之间,把天和地紧密连接在一起,成为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
这突然而至的大雾,仿佛给世界万物按下暂停键。今天是八月十六,经过一晚的安眠,本应满血复活热热闹闹的人世间,却是异常地安静。
这意外的安静倒给我的回味和记忆提供了良好的契机。
双节假期第一天,恰逢八月十五,是万千游子归家团圆的日子。我们兄妹四人,携家带口,一早赶路,从不同的方向,奔向鲁西南沃土上那个魂牵梦绕的村庄。
古稀之年的父母,以勤劳和坚韧,在操劳一辈子的土地上,春种,夏忙,秋收,冬藏,耕耘着一份沉甸甸的爱与收获。他们以一步步衰老的姿态,把对儿女的祝福和想念,默默镌刻在冗长的岁月和每一个俗常的晨昏。平日里的每一通电话里,听到的都是他们“一切都好,不用挂念”。殊不知,父母用云淡风轻的言语,把身体的病痛轻描淡写,把孤单和寂寞深深掩藏。可我与他们的每一次相见,都能明显感受父母更深一些的苍老。
八月十五中秋夜,老家的月亮很圆很亮,而比月光更美好的是亲人的团聚。老家的院子里,像过年一样热闹,儿孙的欢声笑语,菜香瓜果香,让父母瘦瘦的时光变得格外饱满和充盈。
这几年的秋庄稼都是机械收割,很大程度上减轻了父母的劳动量。这个秋天,由于连日的阴雨天,地粘无法进收割机。熟透了的玉米棒开始下垂,干枯的玉米秆在勉强支撑,再遇刮风下雨就要倒伏,已到了非收不可的程度。
午饭后,一大群孙男娣女,在父母带领下,浩浩荡荡向我们家的玉米地进发。一路上,引来乡邻们多少羡慕的目光,他们一边打招呼,一边和父母开着善意的玩笑,此时,父母的说笑声显得格外响亮。
虽久未干过农活,但那份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并未消失。一进地,马上找到农村孩子下地干活的感觉,个个生龙活虎一般。这久违了的熟悉和亲切,经过岁月的沉淀和蓄积,仿佛迸发出横扫千军的英武之气。我家的玉米地里顿时热闹起来,有掰的,有往编织袋里装的,有往马路上扛的,有用机动三轮车往家运的。协同作战,井然有序,这样的劳动场面已许多年不见。
只个把钟头,小块洼地里的玉米棒已掰完并清理一空。怕我们累着,剩下的一个稍大、地势较高的地块,父母坚持要等好天了再用收割机收。走出田间地头,衣服脏了,鞋子沾满泥巴,全然不在意。回味刚刚经历过的场景,仿佛时光倒流,我们并未远走。
欢聚的喜悦和幸福,每个人都沉浸其中,怎么舍得离开。晚饭后,铅色的云层一点一点稀薄,逐渐变成稀稀落落的白色云朵,再也遮不住月亮的光辉。又圆又亮的中秋月,有些许云朵的衬托,反而增添一份诗意和安宁。在暖黄的灯光和清亮的月光下,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一边拉着家常,一边剥着玉米棒皮,其乐融融。在我心里,这是最幸福的时刻,也是最美好、最富情意的赏月方式。
相聚总是短暂的,相聚后的分别是不得不面对的主题。夜越来越深,在父母的不断催促下,我们一家三口和姐姐一家相继离开,两个弟弟继续陪伴父母。
雾是水汽和尘埃的凝聚,是微小分子的团聚和相拥。雾无情亦有情,在某个层面上,今天的大雾,恰恰放缓了游子离开的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