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勇

多年前经历的一件事，时不时地萦绕在眼前，总想把它写出来，否则始终无法释怀。

大约在2013年七八月份的一天，正是万物生长的季节，到处是一片生机勃勃。那时我还在体制内从事全市的人才工作，因工作需要，要到下属某县一牧业公司了解其董事长的一些先进事迹，该公司在畜牧养殖方面尤其是斗鸡产业做得风生水起，异常火爆，受到上级有关部门的关注。

某县，地处鲁西南，距离水泊梁山30公里，黄河绕其而过，自古就出忠义之士、英雄好汉，也造就了这个地方的人们淳朴好客、不屈不挠、自强不息的性格。据史书记载，这个地方春秋战国时期就有斗鸡的记载，到了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斗鸡之风风靡全国，尤其是曹操的儿子曹植封王到此之后，更把斗鸡作为一项盛事推向高潮。此地成了鲁西斗鸡的发源地，曹植早年所作的《斗鸡诗》也奠定了鲁西斗鸡在全国的斗鸡地位。相比其他品类的斗鸡，鲁西斗鸡具有一种宁死不屈的性格，打死也不跑，宁愿战死在战场，也不会败下阵来。2001年“鲁西斗鸡”被国家农业畜牧总局命名为“中国斗鸡”并加以保护。

走进养鸡场，绿树成荫，鸡声、鸟声、犬叫声不绝于耳，一排排整齐的鸡笼层峦叠嶂，像城市楼宇上的窗户；一只只斗鸡伸出长长的、红红的脖子发出“呜呜嘟嘟”的声音，眼睛散发着犀利的光，一幅时刻准备着出来战斗的样子。笼子外、院子内，树木遮阴，三三两两散养的“小柴鸡”，悠闲自得地在树荫下、草丛里寻找自己的食物，一切万物和谐的生态画面尽收眼底。

饲养、训练斗鸡的是一位年龄60岁左右、精神矍铄的老人，董事长高总说：“把斗鸡王请出来，让它斗一下，向大家展示展示斗鸡王的风采。”一提到斗鸡王，老大爷好似打了鸡血，滔滔不绝、眉飞色舞地给我们讲述着斗鸡王的前世今生，“我培育的这只斗鸡王，俗称红羽公鸡，在我们县首屈一指，战无不胜！就是只神鸡！它长着老鹰的嘴，小马驹的腿，铁钩子爪，秤砣一样狠！浑身都是腱子肉，让它逮一口都难受！哈哈哈！”转眼间，大爷走到一个精致的鸡笼前，大约在三四米的高处，伸出了大爷描述的“英俊”的鸡头来。大爷用一特殊工具打开鸡笼，初见时还在笼内，瞬间已跳到地面。这只斗鸡王看起来体格魁梧，血红色鸡冠像一块巨大的肉瘤，夺目的眼睛，眼窝深陷，脖子长且粗壮，浑身上红下紫，站在那里，昂首挺胸，四下眺望，看到我们这群陌生人也毫无怯生之感，高高在上的姿态就好像在检阅它的部队。真像个威武的大将军，有一种“王者风范”。这时候，大爷又抱来一只斗鸡，准备让它们搏斗一下。新来那只斗鸡刚刚放到地上，就本能地摆出战斗的姿态，脖子上的羽毛也抖擞起来。就见斗鸡王往前略有迈步，那只鸡立马“咯咯”一叫，扭头就跑，落败而逃。大爷又抱来两只，这两只更是可笑，连战斗姿态都不敢比画，掉头就走，没有一点搏斗的意思。大爷说：“这就是斗鸡王，不怒自威。它一叫，其它鸡没有敢叫的；它往那一站，没有敢斗的！”

看今天的情形，我们是看不到精彩的斗鸡场面了。大家索然无味转身要走时，一只散养的农村称之为“小柴鸡”的、羽毛光亮、精瘦干练的小公鸡，快速跑到斗鸡王面前，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跃跃欲试。斗鸡王不屑一顾，还是老战术，对着小公鸡紧走几步，高大强壮的身驱坦克式地碾压过去，吓得小公鸡转身就跑。我们哈哈大笑，笑小公鸡的不自量力。不知道是不是受我们的兴致感染，小公鸡转个圈又跑了回来，这回却是大变了样，脖子上的羽毛像戴了一个“风火轮”，熠熠生光，雄赳赳气昂昂，一副战斗姿态。好家伙！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斗鸡王看到这种状态，也迅速打起精神，昂起高贵的头，脖子上的羽毛抖起，嘴里发出一种特殊的声音，摆起战斗队形，严阵以待。看到这里，立马联想到古代的战场，两队对垒，进军鼓响起，士兵们就在将军的带领下，玩儿命地冲向对方，自己的生命是死是活，那时候，估计个人是想不到的。没听见鼓声，但看见两只鸡以百米速度冲向对方。只一个回合，不见了小公鸡，它从斗鸡王的脖子底下钻了进去，从屁股下跑了出来。它不是斗，它是玩！看得大家笑弯了腰，敢情小公鸡在“逗”斗鸡王玩，它太聪明了。大爷连说带比画：“它吃了豹子胆，怎么敢跟它斗！一嘴能把它咬死，一脚能把它踢死！”小公鸡钻出来就跑了，无影无踪！

这时候，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斗鸡王一只腿卧了下去，细长脖子挺着的头，掉到了地上，整个身子轰然倒地。这是什么状况？大爷飞快地把它抱了起来，不可置信的是，斗鸡王的胃、肚皮竟被划开了，鲜血像井水般往外流，鸡腿胡乱蹬扯着，鸡头也像绳子断了似的耷拉着，“死了！”“斗鸡王死了！”竟被名不见经传的小公鸡一招毙命，这是什么逻辑！这是什么战术！我们都相互看着对方，个个一脸懵圈的样子，惊诧莫名，这是发生了什么？这是什么情况？大爷颤抖着双手，始终抱着它，脸色已难看得吓死人，嘴里喃喃有词，但听不清在说什么，整个人都变了。同行的一个小伙子不知深浅，说：“今晚有鸡肉吃了。”大爷听见了，两眼怒视：“你说什么？”吓得小伙子直说对不起，高总情绪低落地说：“不好意思，你们先走吧，我来处理一下。”

大家都知道，玩斗鸡的宁舍千金、不舍一鸡，即使是鸡自然死亡，也不能吃，并且把鸡爪、鸡头留下来保存，说这是传统。可见斗鸡在养鸡人心目中的地位和分量。我们兴趣索然地离开了鸡场，在大门口，我们分明听到了大爷在嚎啕大哭。后来听说，在院内专门为斗鸡王起了个“冢”，把它葬了。

人生无常。老祖宗说的是对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要尊重每一个人，不论他是何等的卑微与可笑！”做人不要太傲慢、不要太张扬、不要瞧不起任何人，否则，失败的可能就是自己。只有放低自己的姿态，放低自己的气势，夹着尾巴做人，才有可能最终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