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2月08日
第A06版:牡丹园

苦难是金

□范子峰

1981年3月,父亲退休,按照当时的国家政策,可以由一位子女接班顶替工作。十五岁的我,接受父母的安排,别离家乡,由父亲和本家一位二叔一路护送到地处蒙山腹地的国营林场,成为当时场里年龄最小的职工。

因为年轻,作为“养犊”,场领导安排我和两位上一年度招工的当地城镇待业青年新职工一起,在一位把大半生付出给林场护林防火工作老工人孟大爷的带领下,挑着铺盖卷儿,翻山越涧,安营扎寨在一个叫久庵的护林点里。

久庵地处东蒙群峰内的一块小盆地上,这里曾是一座尼姑庵的旧址,因庵名叫久庵,林场也就因陋就简使用此名设下护林点。于是,我们四个人开始昼夜守护这片几千亩林地,防火防盗,观察病虫害,管理经济林。

久庵背靠大寨山,西邻三尖子山,南接大黑顶,东依狗石口,四面环山,舟车不通,山陡涧险,林茂草盛。护林点是在原尼姑庵旧址稍后一点重建的一座三间大瓦房和一处做饭的小锅屋,门前铲出200多平方米平地当院子。屋东二十米处小溪流边砌有一个水泉,用于生活取水。东南五十米处开垦了四块小梯田,种些白菜、萝卜、辣椒等家常蔬菜,其他所有生活用品,只有徒步去林场场部食堂购买,或者逢集日东去翻山越涧,也要徒步十几里山路下到山脚下的马头崖村小集市上购买。

久庵护林点去林场场部有两条路线,都有十几里山路。每次护林点里粮食快要吃尽时,都是由我头一天下午扛着扁担和面袋米袋去场部,在场部住一夜,第二天早饭后用林场内部饭票从食堂购买几十斤米面挑回护林点里。

始终忘不了那年夏季,连阴雨把我堵在场部已经一天两夜了,本来就要缸净盆空的护林点里,其他三个人等着我带粮食回去。急得火烧火燎的我,不待雨彻底停下,在伙食管理员的帮助下,麻利地把所需大米、面粉捆绑在扁担上,外面再用塑料布包裹严密绑紧,冒着山洪危险,疾步走上返回护林点的蜿蜒山路。

松涛呜咽,山洪訇鸣。十几岁的我,挑着五十斤米面,趟着山路上的泥水,顾不得喘息,左肩换右肩,几步一打滑,由龙门沟沟底向海拔约八百多米的大黑顶山盘旋翻越。

雨后的蒙山白雾缭绕,山鹰怪叫,野兽哀嚎。脚下草丛石林里冷不丁刺溜窜出来的野兔、黄鼠狼,吓得我不由自主地“啊呀”一声,霎时从头顶不寒而栗到脚底。

待我气喘吁吁、精疲力竭地登上大黑顶山顶,一屁股坐在平日常常歇息的磐石上,一眼望到对面谷底盆地上默默坐落的护林房,已分不清哪是汗水,哪是泪水了。

山里的工作单调乏味,夜晚寂寞难耐。我们四个人的业余文化生活,除了收听那台总场配给的“红灯”牌两波段收音机,轮番阅读间或从场部拿回的时隔很久的一两份报纸、刊物,就是津津有味地交流休班回家时看到听到的新鲜事儿。夜晚狂躁的时候,操起护林巡防时用于防身的猎枪,对着繁星点点的夜空“叭叭”放上几枪,或喊破喉咙似的吆喝几声,尔后返回屋内趴在床上默不作声。

想家的时候,蹭蹭蹿上山巅,气喘吁吁地眺望家乡的方向,悻悻地一声长叹,有时泪珠会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

六年的林业工人生活,在那崎岖的山路上,在那日日夜夜的护林防火工作中,林场把我一个弱冠少年,养育成能够独立、自强、成熟、耐劳的时代青年,直至成为一名戍边卫国的军人,中共党员。艰苦的林业工作生活环境和令行禁止、纪律严明的军旅生涯,赋予我刚毅不屈、勇往直前的性格。

每每忆起这段艰难的生活,回首望一望自觉还清晰刚正的脚印,总禁不住从心底里感叹:苦难是金,金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