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2月02日
第A06版:牡丹园

杀年猪

□刘永华

“小孩小孩你别哭,进了腊月就杀猪”“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我幼时和小伙伴们经常吟唱的这些歌谣把我带回七八十年代家乡过年杀猪的情景中。

在我们民俗醇厚的鲁西南大地,一入腊月特别是过了腊八,人们就开始忙碌起来。赶集采买烟酒点心、鞭炮烟花、春联年画、请香火门神及磨面杀年猪等,凡关联春节的一切物项都要提前备齐备足,其中“杀年猪”更是春节前的一个重要事项。

根据传统习俗,选择杀年猪的日期通常是要过了“小年”(腊月二十三),大都赶在腊月二十六、二十七左右。需要注意的是有些日子是不宜杀猪的,例如亥日(即农历初四),以及与“四”相关的日子。在人们的潜意识里,“四”与“死”谐音,是不吉利的。

过了小年择个吉日,年猪就要上“刑场”了!

杀猪,往往是选在村里大街上一个宽敞的地方。那大地锅已烧得热气腾腾,四五个壮汉子抬着五花大绑的大黑猪放在木案子上。

那猪只是哼哼唧唧地叫着,知道大事不好,临死要向人们痛快地哭诉一番:我这一年吃糠咽菜,不容易啊,饶了我吧……

“刀斧手”是远近村闻名的大个子传军。他面如紫铜,膀大腰圆,声如洪钟,俨然《水浒传》里的郑屠户再世。他试了试大铁锅里的水温,把手里明晃晃的尖刀在热水里烫了烫,忽然猛喝了声“都使劲按住了啊!”用左手只轻点了一下猪脖子下面的一个地方(选择进刀的地方),忽又闪一道白光。

不知怎的,我刚才还是期盼好奇的心里似乎又有了丝丝隐隐的惊恐。

传军在一只猪脚脖子上割开了一个小口子,把粗粗的一根铁条从小刀口里慢慢地捅进去抽出来再换个方向捅进去,反复多次,然后用嘴巴对着刀口鼓起了腮帮子用劲吹起来,但见那猪慢慢滚圆了似气球般,围观的人们顿时鼓掌喝彩起来。他赶紧用细麻绳扎紧了吹气的刀口,令众人抬了那鼓胀的猪放到热气腾腾的大铁锅里,大家慌忙用秫秸疙瘩在猪身上来回地划拉褪毛,一会儿大黑猪变成白条条的了。众人又齐吆喝了一声,把大白猪挂在旁边的木柱子上。

“刀斧手”传军就像一位解剖医生,不慌不忙,在猪身上切割着。先是割下了猪头摆放在案子上,不一会儿那猪被剖开了膛,一一从里面拿出了冒着热气的肝肺、心、肠子等下水。这些东西主家一般是不卖的——要知道,这些可是下酒的好菜。

准备割肉过年的人们围拢了传军吵吵嚷嚷,“我要这块,你快点给我砍了!”

“我要这块肥点的,回家再炼些油吃,几个月都没见着大油星了!”

这时候我和小伙伴们是万万不会离开这地方的。我的心里咚咚地跳:我能要到那吹了气能变成气球的“猪涩泡”吗,要一个能点灯的“猪蹄甲子”也好啊。

“嗷嗷——用劲啊!”有几个人起哄,只见一个大人不顾猪涩泡的腥气,鼓圆了腮帮子用劲儿往猪涩泡里吹气。脸上鼓胀的筋似乎要从皮肤里爬出来,直吹到那“猪涩泡”和他的头那般大了。末了,又用细麻绳扎紧了口(几颗玉米粒儿已提前塞到里面),再把它绑到一个小木棍子上。

天渐渐地暗下来,那头大肥猪也被左邻右舍分割完毕,我家自然也割了一块肉。

我有幸抢到了一个猪蹄甲子,把塞满了白白的碎猪油的蹄甲子灯点着了。开始那小火头儿眨巴着眼睛似乎不想亮堂堂地着起来,一会儿那火头儿终于大了,我用小手遮掩着恐被风吹灭了。

春节,我们说的“年下”,是传承民族文化的有效载体,是延续民族文化血脉、增强民族认同感的精神纽带,也凝聚了人们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杀年猪,使春节的节奏进入高潮,这儿时的美好记忆,永存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