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丽
1947年6月30日，晋冀鲁豫野战军主力在司令员刘伯承、政治委员邓小平的指挥下，一举突破黄河天险，发起鲁西南战役，先后歼敌九个半旅和四个师部，共计5.6万余人，拉开了解放战争中战略大反攻的序幕。长期以来，谈起这次战役，人们津津乐道的是“一纵”“二纵”“三纵”“六纵”等主力部队和这些王牌部队的赫赫战功，却很少有人注意到一支完全由冀鲁豫边区子弟兵组成的部队，在这次大反攻中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这支部队就是冀鲁豫军区独立第一旅。
冀鲁豫军区独立第一旅的诞生与发展
与参加鲁西南战役的其他主力部队从红军时期就开始的悠久历史相比，冀鲁豫军区独立第一旅只能算“初生牛犊”。这支部队最早的前身是1944年冬天在河南省林县由中共平原局党校警卫连、冀鲁豫军区一分区四连、四分区警卫连、冀南军区特务连等部队组成的冀鲁豫军区党校特务团，1945年4月，该团改编为冀鲁豫军区12分区29团；另一个前身是1945年初由冀鲁豫军区黄河大队、湖边支队和车边铁道游击队组成的冀鲁豫军区3分区13团。以上两个团都是在抗日战争的烽火中诞生的冀鲁豫边区子弟兵部队，在抗日战争胜利后，为对付蒋介石即将发动的内战，经冀鲁豫军区批准，于1946年1月在东明县组建冀鲁豫军区独立旅，下辖两个团，旅长汪家道，政治委员孙仁道，29团改编为独立旅第一团，13团改编为独立旅第二团。该旅第三团则是在1946年12月由聊城、东阿、阳谷的基干大队组建的冀鲁豫军区1分区2团，该团也是冀鲁豫子弟兵，于大反攻开始前的1947年5月才编入冀鲁豫独立旅，是最晚编入的部队。
冀鲁豫军区独立旅成立后，在军区领导的指挥下，先后参加了军区地方战斗，如三春集战斗、吕潭战斗、解放东明战斗、柘城战斗等大大小小30多次小规模战斗，并逐渐成熟。1946年8月起，独立旅开始配合刘伯承、邓小平率领的晋冀鲁豫野战军，先后参加了陇海战役、定陶战役、巨金鱼战役、鄄南战役、滑县战役、豫北战役等大规模战役，担负扰敌后方、阻击援敌的任务。尤其在陇海战役中，该旅单独作战，以一团担任主攻，二团继后，长途奔袭陇海路上的李庄－黄口车站，歼灭国民党军护路部队500余人，缴获山炮1门，机关炮1门，各种枪支100多支，切断了陇海路。豫北战役结束后，独立旅于1947年5月奉命渡过黄河，进至山东省东阿县下闸镇休整，休整期间，该旅奉命改编为冀鲁豫军区独立第一旅。这一阶段的独立旅，打的还都是敌军连营及以下规模的地方部队，尚未与敌军的主力部队交手。
鲁西南战役序幕——奇袭鹅鸭厂之战
1947年6月27日，冀鲁豫军区独立第一旅奉刘邓首长命令，先行秘密渡过黄河，进入梁山地区，任务是消灭郓城至梁山一段黄河的国民党军河防部队，吸引郓城之敌的注意力，掩护晋冀鲁豫野战军主力渡河。当晚，旅长汪家道派出旅作战股长许景文，带领4个排的侦察部队组成侦察支队，偷渡黄河，进入梁山地区。次日，许景文率领侦察支队进入戴庙、安山地区，一边侦查敌情，一边向郓城方向警戒，以掩护旅主力渡河。
6月29日，即鲁西南战役前一晚，独立第一旅主力在戴庙地区秘密渡过黄河。随后全旅立即向南开进，向驻扎在梁山东北安山镇鹅鸭厂村的国民党军河防部队55师87团2个营发起攻击。一团担任主攻，二团为第二梯队，三团为预备队。一团则以1营为团预备队，2营从鹅鸭厂村西南方实施主要突击，3营从鹅鸭厂村的西北方实施助攻。
6月30日凌晨四时，2营以4、6两个连担任主攻，5连作为预备队，开始攻击。4、6连迅速炸开寨墙，突入村内，与敌展开激烈对射。87团虽然一开始被打得晕头转向，但该部毕竟是正规部队，很快反应过来，组织力量对4、6连占领的村内阵地实施反冲击，同时集中全部火力，封锁了4、6连打开的突破口，2营的预备队5连被阻截在突破口外，无法支援4、6连。这时，天已大亮，2营无法扩大突破口，敌人也无法将2营赶出鹅鸭厂村，双方在突破口形成对峙。
旅首长得知2营突击受阻，命令一团组织团属重火力支援2营，同时命令一团3营加大从西北方的攻击力度，迅速打开突破口。在团属重火力的支援下，5连终于从突破口进入村内，与4、6连汇合，巩固了突破口。接近中午，3营在屡攻不克的情况下改变部署，以9连从鹅鸭厂村西进攻，没想到这里正好是敌军的防御薄弱处，9连一举突破进入村内。这时，7连也从西北方突破成功，7、9连交替掩护，向纵深发展。敌87团团长见村内已有两处被突破，便放弃对2营的反冲击，收缩兵力，凭借村内的街巷和建筑物顽抗。2、3营也改变战法，派出小分队穿插分割，逐屋逐院夺取阵地。为加快进攻速度，旅首长下令一团预备队1营和第二梯队二团也从鹅鸭厂东、南两面加入战斗。战至下午3时，除敌团长率100多人突围外，87团2个营大部被歼灭，共毙伤俘600多人，缴获其全部武器装备。独立第一旅也付出一定代价，伤亡300多人，一团2营4连连长王增文在战斗中牺牲。此战虽然不大，但从对手来说，这是独立第一旅第一次与国民党军1个营以上的正规部队交手。
此后，独立第一旅一团和二团不顾伤亡和疲劳，立即进至郓城县城以北地区，监视郓城敌55师主力。三团则北上黄河渡口，接应主力部队当天晚上渡河。30日当天，旅主力又在郓城西北的潘渡附近击溃国民党军河防部队55师的一个辎重营，并缴获了该营全部辎重。随后奉命进至郓城县西南刘楼，由一纵司令员杨勇指挥，担任一纵进攻郓城的预备队。
“誓死保证羊山集战斗的胜利”——脱胎换骨的万福河阻击战
继6月30日晚晋冀鲁豫野战军的四个主力纵队一举突破黄河天险，7月8日一纵取得郓城攻坚战的胜利后，国民党军立即从河南和济宁抽调了四个师，组成第二兵团，由黄埔一期将领王敬久指挥，从嘉祥至金乡一线自北向南摆成一字阵，企图采用正面压顶的办法，将我军逐步顶回河北。刘邓首长根据敌军虽多但除位于羊山集的整编66师之外均战力不强，且一字阵的缝隙很多的情况，于7月10日决定部队立即分兵，以一纵、六纵打掉一字阵的北段，歼灭金乡以北、巨野以南的敌军70师、整编32师2个师，二纵、三纵负责包围并歼灭一字阵南段的位于羊山集的整编66师。同时命令冀鲁豫军区独立第一旅迅速进至万福河，在万福河两岸构筑工事，和冀鲁豫军区独立第二旅一起负责阻击由金乡向羊山集增援之敌。接到命令后，独立第一旅立即从刘楼出发，日夜兼程，于1947年7月13日深夜到达万福河。
汪家道旅长到达万福河后，仔细巡视了万福河南北战场地形，发现要在此处打阻击，腹背受敌，难度很大。而且作为战力火力都较弱的军区地方部队，要阻击敌师团级别的敌军主力部队，还是自成立以来的第一次。首要问题就是确定防御支点。汪旅长反复观察后，发现位于桥南不到1里的时店（今石店）村虽然很小（仅有几十户人家），但却是个要点：敌军为机械化部队，没有公路就无法机动，当敌援军向北增援必经万福河桥，而时店卡在桥头，是敌军必须夺取的地方。时店地势较周围高，从这里看金乡城敌军情况一清二楚，既可以作为一个制高点控制公路，也可以作为一个观测点监视金乡城敌军动向。同时，时店位于万福河南岸河堤下，羊山集的敌军因河堤阻碍，无法直接观察到时店情况，这也便于我军隐蔽。
汪旅长在与其他旅首长商议后，将全旅部队作以下部署：以战斗力最强的一团位于河南岸，把时店作为主要支点进行坚守防御。二团位于河北岸作为预备队，三团则在一团的东侧占领阵地，掩护一团的左翼。一团以最强的1营防守时店村，2营位于1营的右侧，防守河堤，3营位于1营东北方，为整个团的预备队。部署下达后，独立第一旅各部队迅速占领阵地，构筑工事，准备抗击国民党军的进攻。军区首长也将冀鲁豫军区独立第二旅配置在独立第一旅的左翼，防止敌军向独立第一旅的后背迂回。
7月15日，在二纵、三纵开始合围羊山集敌整编66师的同时，王敬久派出驻扎在金乡的鲁道源任师长的整编58师和王示翘任旅长的整编66师199旅配属炮13团以及战车3连向北进攻。上午10时许，199旅一个连的兵力向时店以南的小庙阵地进行攻击，在遭到最前沿的1营3连还击后撤回金乡城。次日，199旅派出一个营的兵力，再次向小庙发起攻击，1营3连先用大量手榴弹杀伤敌军，然后以阵前反击歼敌一部，余敌退回金乡城。17日，199旅2个营的兵力向时店发起攻击，并以2辆坦克助攻。1营放过敌军坦克，专打坦克后的敌军步兵，在敌军坦克冲入时店村后，1营3连全体上刺刀，向敌军坦克后的步兵部队发起冲击，敌步兵被击溃，纷纷逃跑，敌坦克见步兵逃跑，只得掉头回撤，敌军的攻击就此垮台。
一连三天击败了敌军进攻，全旅上下情绪高涨，但汪旅长指示一团：从兵力规模上看，敌军多日进攻均为试探性，且多次攻击也基本摸清了独立第一旅在河南岸的防御配置，下一步肯定会展开大规模进攻，重点应当是时店，要求一团死守时店，不准放弃。一团连夜加固现有阵地，给1营3连增加了2挺重机枪，补充了500枚手榴弹，同时将3营的7连和8连直接部署在一营左方，保障一营侧翼安全。不出所料，18日上午，199旅开始了大规模进攻，这次出动了595团的兵力，首先以8辆坦克占领了小庙前沿阵地，并疯狂炮击3连主阵地，然后以两个营分两路从正面和侧面对时店阵地展开攻击。正面进攻的的敌人在时店村南抢占了一片坟地，以坟包为依托向我军猛烈射击。侧面进攻的敌人在突破3营8连阵地后，从东北方向3连主阵地进攻。3连腹背受敌，再加上缺少反坦克武器，尽管官兵英勇作战，在4个小时的激战后，全连伤亡80%，由原来的150多人下降至30多人，不得不向时店村北撤退，199旅占领了时店村三分之二的阵地。
一旦时店村被敌人占领，万福河大桥便无险可守，金乡之敌向北只需15里就能和羊山集之敌汇合。在这极为严重的时刻，各级首长纷纷来到一线，旅长汪家道来到一团指挥战斗，一团团长苟先学亲自来到1营阵地指挥战斗，1营教导员肖明贵则到3连指挥战斗。1营凭着剩下的那三分之一的阵地顽强坚守到天黑，但全营3个连损失均过半，只剩下不到200人，3连只剩10余人。
天黑后，敌军停止进攻，我军则趁机整顿部队，首先将3连剩余人员编为一个排，又从1、2连各抽调两个排连同3连合计编成5个排，共80多人组成突击队，由3连连长郭金福指挥，准备在深夜对敌实施反冲击。肖教导员亲临3连进行动员，提出“誓死保证羊山集战斗的胜利”的口号。19日1时，突击队每人带手榴弹8枚、子弹50发，每班带炸药包2-3包，分两路摸到敌军阵地前，先以密集的手榴弹投向敌人，趁机用炸药包炸开前沿工事，突入村内。敌军毕竟是主力部队，虽遭夜袭，但未溃散，而是依托工事顽抗，激战一小时，突击队无进展，且伤亡很大。苟团长得知后，下令从2营调4连从村西向村南迂回，截断村内敌人退路，5连直接加入突击队协同作战，这一招果然奏效，至19日5时，时店村内之敌大部分被歼灭，其余溃逃至金乡城，我军恢复了时店全部阵地。
从15日至19日，经四天战斗，独立第一旅顽强守住了时店村阵地，但自身也损失不小，一团3个营均加入战斗，全团伤亡过半，伤亡最大的1营只剩下不到1个连的兵力。19日晚，一团奉命将时店村阵地移交二团，转为预备队，转移到万福河以北休整。20至23日，敌军因伤亡惨重，忙于调整部署，每天仅以连营规模向时店村二团阵地进攻，均被二团击退。由于羊山集之敌在我军猛烈进攻下岌岌可危，22日，王敬久给199旅下了死命令：24日必须与羊山集之敌会合，否则军法从事。同时命令整编58师在199旅之后进攻。
24日凌晨，199旅5000余人孤注一掷，先以一个团向二团时店阵地发起猛烈进攻，同时，秘密派另一个团从独立第一旅和独立第二旅的结合部突破。由于我军多日血战，没有对结合部加以重点守备，被敌军突破得手。随即，199旅向二团背后迂回包抄，二团不得不放弃时店阵地，撤向万福河以北。199旅的突击部队尾随二团，越过万福河向羊山集方向拼命攻击，一直攻到距离羊山集不过三里的韩楼一带，被我军三纵的部队挡住，寸步难行。趁此机会，汪旅长命令二团在199旅以南担任正面阻击，防止敌人南逃，同时阻击尾随的敌整编58师，一团和三团配合独立第二旅迅速从南北两翼向199旅夹击。199旅向前被三纵所阻，后面遭到独立第一旅和第二旅的进攻，又慑于王敬久的严令不敢撤退，只得就地防守。而这正有利于我军围歼该敌，独立第一、二旅从南、西、东三面向199旅发起攻击，一团3营7连班长蔡亚苟率领全班首先攻入敌阵地，毙伤30多人，俘虏20多人。
在我三纵和独立第一二旅的猛攻下，经过六小时激战，199旅全军溃散，旅长王示翘被俘。跟在199旅后面的整编58师见199旅覆没，没等二团出击就一溜烟撤回金乡城，不敢出战。至此，独立第一旅胜利完成万福河阻击战的任务，奉命撤出战斗，至鄄城地区休整。
万福河阻击战，历时9昼10夜，独立第一旅先后击退199旅和整编58师的数十次攻击，并和兄弟部队一起围歼了敌199旅，歼敌3000余人，胜利完成阻击任务，保障了二纵、三纵和六纵全歼羊山集之敌。为此，刘邓首长专门通令嘉奖独立第一旅全体官兵。但独立第一旅也付出伤亡千余人的沉重代价，仅一团就有1营教导员肖明贵、1连连长刘文全、6连连长焦万东等多名连级以上干部牺牲。
冀鲁豫军区独立第一旅在鲁西南战役这个大转折序幕中，最先渡过黄河，首战鹅鸭厂，揭开了鲁西南战役的序幕，续战万福河，保障主力部队围歼羊山集之敌。在这次战役中，独立第一旅由一支名不见经传的地方部队脱胎换骨，正式迈入人民解放军主力部队的行列。在万福河阻击战过后仅仅一周，即1947年8月1日，遵照中央军委命令，冀鲁豫军区成立晋冀鲁豫野战军第11纵队，担负大战略区作战任务，独立第一旅编为第11纵队第31旅，成为主力纵队的主力旅，开始了在中原和华东大地的纵横驰骋，并最终成为现今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4集团军第31师。冀鲁豫军区独立第一旅在大转折序幕中的丰功伟绩，将永远被历史铭记。
（作者单位：冀鲁豫边区革命纪念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