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晚报全媒体记者 胡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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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感乍现,成长与生活经历助他厚积薄发
(上接昨日8版)
1978年,成弘夫在去美术公司开会的路上,“遇见”了一个四月的黄昏。
“那时天色已晚,北面远处,化工厂的高音大喇叭正在播放《科学的春天》这篇文章。那激扬的文字,像号角、像战鼓,振奋入心。我凝立静听,心好像燃烧了起来,激动不已。仿佛看到了天际呈现出祖国要振兴、要富强、要立于世界之林的曙光。”许多年后,成弘夫这样描述那一刻“灵感降临”的感受。
心中的兴奋久久不能平静,回到家后,成弘夫与好友在煤油灯下畅聊着祖国的发展,憧憬着未来。广播里的声音一直萦绕在他心里,直到“后来居上”这个词突然从思绪里跳脱出来,驱使着成弘夫立刻铺纸、落笔。
在昏黄的煤油灯光下,他先抹了一片重荷叶,紧接着又画了隐半片的淡叶,之后,从下向上,一笔画出了一支长花杆,又在杆顶上画上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再用浓墨画出叶脉。最后,成弘夫在画纸边沿与花杆平行处,写下“后来居上”四个字。
“第二天早上起来,画面全干了,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本来,荷叶的叶脉我是用浓墨勾画的,那时却全成白的了,且洇化自然,没有(人为修改的)痕迹。我怎么也悟不出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效果。”回忆起那个“神奇”的黄昏、夜晚与清晨,成弘夫这样描述道。
牡丹花会时,这幅画参加了由艺术馆主办的“菏泽地区书画作品展”,收获一片好评。成弘夫也因此收到了来自当时省文化厅与省博物馆的创作邀约。
成弘夫把这份邀约当作一种荣幸接受下来,可画了多幅,却再也画不出那种效果。直到后来,他在天津美术学院进修时,读到绘画大师的感悟、听老师讲笔墨技法,才真正领悟到:创作者的激情、灵感、情绪,对画出一幅好画也起到关键作用。
考入菏泽师专(即现在的菏泽学院)中文系后,成弘夫常在宿舍的床上铺开毛毡、摆上画具进行临摹练习。技艺有所长进后,他曾临时接下曹县美术厂的委托,连夜画出10幅小尺寸山水,替换下质量水平不达标的画册,直接送往青岛海关并发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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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提升创作水平,他遍访名师与山川
妻子的支持与陪伴,令需要承担家庭责任的成弘夫少了些后顾之忧。毕业后留教美术系,却让成弘夫顿觉肩上压力沉重。那时,成弘夫所有的不安,都来源于自己“并非科班出身”,他甚至“连美术专业的教学方法与程序都不了解”。哪怕大家都认可他具备绘画天分和创作能力。
为了不辜负大家的信任,成弘夫从工作报到的第一天起,就逐个拜访美术专业的任课教师,虚心求教、编写教材,没有课时安排时,他就跟学生一起听其他专业老师讲课。
1980年秋天,成弘夫接到一次外出教研和去华山写生的机会。低头打量自己后,他突然意识到,因长期营养不良,他面黄肌瘦,身上穿的是妻子缝制的衣裤,脚上踩的是一双旧的军用布鞋,若是出门,自己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但成弘夫很快就接受了这一现状,他知道,自己的钱都用在了买书和画具上,外出教研、写生,穿戴方面一以贯之又有何妨?
写生时,曾经只在露天电影里看过的险峻山峰矗立于前,沿途的亭台、庙宇、流云、红叶、僧人……都以最本真的模样,敲击着画家们的创作灵感。寺院里的名家藏品、现场创作,都令成弘夫大开眼界。
据成弘夫记录,当时,山水画名家张文俊对他说,自己已不再一石、一山、一树、一草地写生,而是观察之后,凭感觉、凭激情回去后再立刻作画,并非画象形,而是画山的神韵、意境。这番话,给成弘夫后续的写生和创作带来颇多启发。
有了这次经历,成弘夫开始探访更多地域、山川,对山间风物的探寻,也更加深入、细致。数十年间,成弘夫的足迹遍布五岳、跨过长江与黄河、行至西北与长城内外,几乎跑遍了大半个中国。
一路上,景与情入画,融进成弘夫的笔端、纸上;人与事入心,成为旅途中的宝贵经历。这些见闻与早些年的生活一起,沉淀为成弘夫的人生阅历,又拓展着画家生命的广度。
见过的人与事越多,成弘夫就越珍惜他人给予的指点与帮助,更钦佩有真才实学的创作者。
他记得国画大师孙其峰到菏泽写生牡丹,自己带着习作前去求指点时,对方付出的热情、耐心与善意;他记得在天津美术学院求学时,山水画名家白庚廷严谨、有礼的教学方式,80岁高龄的溥佐和蔼、幽默的性格魅力,霍春阳对画家应提升个人文化底蕴的主张……这些,无疑也对成弘夫的教学风格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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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终捐赠个人画作266幅,
感动社会各界
今年春天,一条讣告打破了因疫情而沉寂的菏泽,也使菏泽书画界为之震动——著名山水画家成弘夫先生辞世,丧葬事宜已由家人处理完成,受疫情影响,并未举行丧葬仪式,劝慰故交好友毋需前去吊唁,一切从简。消息传开,社会各界深受触动,多人自发地在朋友圈发布悼念词,以表对成弘夫先生的缅怀与敬意。
同时,根据成弘夫的遗嘱,其家人联系到市美术馆,表示要将成弘夫的毕生精品画作通过菏泽市美术馆无偿捐赠给国家。
疫情期间,市美术馆迅速推出了成弘夫线上作品展,书画爱好者纷纷在评论区表述哀思。
在与其家人沟通后,市美术馆开始分批次对成弘夫的遗作进行清点、交接,据悉,目前已经接收到作品266幅,并接收了张剑萍赠予成弘夫的书法作品一幅。
成弘夫曾表示,他非常热爱原始、荒凉又彰显着阳刚大气的壮美的自然风光,因为那样的景色非人为雕饰,身处其中,会感到自己的渺小,更激发起有志者去拼搏奋斗。由花鸟画转为主攻山水画,也是因为,他认为,用山水画的形式才能更好地将自己心中的激情抒发出来。
可是,在其留下的画作中,依然有大量内容在表现着菏泽当地的风物、四季、民居、意趣。据其家人回忆,成弘夫临终前的那段时期,正在画的就是菏泽的石头寨,直至因病痛再也无法握住画笔,他的创作才被迫中止,终成遗憾。
生于斯长于斯,哪怕看遍了山川湖海,感受过欧美、东南亚的风土人情,这个满心质朴、热忱的艺术家,依然将自己的半数柔情与全数无私,交付给了故乡。或许,环城公园记得,黄河滩区记得,石头寨记得,记得曾有这样一个画家,背后有来自远方山川湖海的浩瀚,脚下有漫长的生活酸楚,可他眼里、心里,都是画笔下充满生机的家乡。
“这是一次短暂且又十分漫长艰巨的旅行。一路走来,高山大川,满滩激流,戈壁大漠,风刀雨剑,寒来暑往,苦不堪言。不管怎样,总算走到了今天,也快走到了尽头。”站在人生的尾声,成弘夫曾这样总结自己的感受。
一路翻山涉水,回头张望来时的长路,那些曾经脚踏实地走过来的生活,竟然已是远方,远过他熟悉的北方的风,远过他见过的海那边的岸。
只有脚下的土地,属于他记忆里的故乡,属于他画里的那个世界,连接起他的物质生活与精神世界,牵绊着他的生前身后事,成为他艺术创作的人生底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