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红旗

小时候，我吃东西比较挑剔，凡是有异味的我都不喜欢，如香菜、芥末、姜、苦瓜、臭豆腐……但唯有一样例外，母亲制作的酱豆。

我不吃香菜，是感觉香菜有一股中药味，臭烘烘的，难以下咽。有时候母亲做丸子汤时放一点，我都要一片一片地挑拣出来。不过，现在不挑了。现在的我变了，不管是喝汤，还是拌凉菜，都喜欢放一点进去，否则就仿佛少了点味道，不好吃。甚至有时候，我会抓起一把香菜，择洗干净，切成段，加入一些青辣椒丝、老咸菜丝、大葱丝，用味达美、香醋、香油拌匀，吃得大快朵颐。吃火锅时，吃香菜更厉害，抓起一把，中间扯断，在火锅滚烫的汤里略微一涮，快速捞起，放入麻酱碗里蘸一下，就像羊吃草般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浓郁的香味直沁心脾，让人浑身上下血液沸腾。

苦瓜现在也能吃了，而且还不添加鸡蛋或肉片，专吃清炒的。清炒的苦味浓。这一点就像喜欢吃臭豆腐的人一样，越臭越好，不臭不带劲。不过，我小时候对苦瓜一直是排斥的。还记得第一次吃苦瓜，我十二三岁的时候，有一个种菜的亲戚，有一天去城里卖菜，没卖完，路过我家门口时，就送给了母亲几根苦瓜，临走还特意说：“这东西城里人最爱吃了”。第二天中午，母亲就把苦瓜切成片炒来吃了。因为第一次吃，很兴奋，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就塞进了嘴里，刚嚼一口，就赶紧吐出来了。天啊，真苦。

虽然我不喜欢这些东西，但对同样有着浓郁异味的酱豆就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感情。这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也说不清楚。

酱豆，是用煮熟的黄豆经发酵制作而成的，闻起来臭烘烘的，一股“香港脚”的味道。

制作酱豆，第一步：浸泡。每年秋收后，母亲就会把刚刚脱了壳的黄豆，拣颗粒饱满、无虫咬的，准备多半盆，然后放入水，淘洗干净，浸泡一夜。第二步：水煮。将泡了一夜的黄豆捞起，放入大锅中，加水，烧沸，煮约半小时至黄豆软糯，捞起，滤干水分，装入塑料袋中，再用绳子系上口。第三步：发酵。把装黄豆的塑料袋放入麦囤中，上面盖上一件破棉衣，过一个多星期，打开袋子，一股刺鼻的臭味首当其冲，如果不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人，一家伙就给熏懵了。扒开黄豆，黏糊糊的，挑起一粒，只见一根根细丝粘连其上，好像“拔丝山药”拔出的丝。这时的黄豆还只是半成品，还不能直接吃，但它已具备了变身的条件，可以随心所欲地入肴了。接下来，母亲能让它像孙悟空一样做出各种各样的变化。

第一种变身。取一些酱豆，纳入盆中，加入白萝卜条、白菜块、芹菜段、姜片、葱段，调入盐、十三香拌匀，盖上盖，放置一个星期左右，食用时淋上点香油就行了。这种吃法，简单便捷，口感爽脆，闻着臭，吃着香。

第二种变身。在第一种变身的基础上添加某些原料完成。锅置火上，放入油，烧热，再放入五花肉片、葱花、腌好的酱豆炒香，加入适量清水，放入白菜、粉条，小火炖五分钟，临起锅前，加入盐、味精调味。食之滋味醇厚，回味无穷。

第三种变身。将酱豆纳入盆中，调入盐、干红辣椒末、十三香拌匀，然后抓起一团，双手按压成饼，或捏成窝窝头状，放在干净木板上，在太阳下晒至干香。食用时放入热油中炸酥。食之酥脆化渣，舌齿生香。

第四种变身。将酱豆纳入盆中，加入盐拌匀，腌入味，然后倒在干净木板上，摊开晒干即成。食用时，先用温水浸泡片刻。在用温水浸泡酱豆的同时，可以先来准备一下接下来要用的材料。取四五个笨鸡蛋磕入碗中，加入葱花、盐、泡好的粉条段，用筷子打散搅匀。然后将炒锅置火上，放入油，烧热，倒入鸡蛋，轻轻翻炒至成熟，淋香油。食用时搭配热乎乎的窝窝头，非常好吃。父亲最爱拿它下酒，喝一口酒，吃一口菜，其实说是吃菜也不确切，父亲并不吃鸡蛋，而是专拣里面的酱豆。只见他一次夹起一粒或两粒小小的酱豆送进嘴里慢慢咀嚼，津津有味，很满足的样子，仿佛他咀嚼的不是酱豆，而是丰富多彩、百味杂陈的美好生活。

如今，一直生活在贫瘠农村的酱豆，也被一群怀旧的人引进了城，并在酒店中推广开来。不过，不知是批量生产的缘故，还是制作者偷工减料的缘故，我在酒店里吃了几次，总找不到儿时的味道。但我每次去酒店吃饭仍然要点。我的一个朋友也与我一样，每次都说，现在的东西都不地道了，酱豆没有一点酱豆味。虽然说是这么说，但每次仍然照点不误。

我想，这也许是对往事的一种怀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