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晓兰
天刚蒙蒙亮,栖息在小院角落里的鸡睡眼惺忪地哼叫了一声,家里的猫打了一个激灵,弓身而起,三跃两跃纵到母亲脚下。
那时节,母亲在冷瑟瑟的风里正提着两尾鲤鱼,准备宰杀。母亲想把鱼平铺在案板上,鱼的头和尾同时抬起,做了一个漂亮的两头翘,欢快地舒展了一下腰肢,不知命运在向它一步一步展露着怎样的真身。从鱼精张的养鱼池,到鱼精张的手,到母亲的手,再到这个闪着冷冽光芒的案板,鱼不知经历了怎样的前世今生般的千山与万水。
母亲对着鱼默祝几声,拿起菜刀,用刀背猛击两下,然后用刮鳞器去鳞,揪腥线,掏脏,抠腮。这一连串动作,母亲如行云流水般地一气呵成,只因为有爱吃她做的炸鱼条的女儿。比如这个清晨,早早地敲开睡意朦胧的鱼精张的门,只是因为头天晚上听孙女说要去小城办事情,她要趁早把炸鱼条做好,捎给在小城耕耘行走的女儿,因为她知道,女儿念念不忘她做的炸鱼条,总说比好吃的石锅鱼还有味道。
去腥线是杀鱼最关键也是极富技术含量的一道工序。母亲在鱼鳃下用刀切割一下,然后在切口很快找到一个白色的点,母亲一手捏住这个白色的点,一手一下一下轻拍鱼身,像轻拍一个将要入睡的婴儿。那个白色的点在母亲的轻拍下,一点一点绵延成了线,一根一扎左右的白线,像小时候看到的母亲纺线一样,一手摇着纺车,棉絮随着纺车的均匀转动,神奇地长成一根绵长的棉线一样。母亲说这是鱼腥线,抽出来鱼就没有了那种令人难耐的腥气。我很是惊奇,母亲又是怎么知晓的呢?母亲总是把琐细的生活过成一种聪慧的细水长流。我试图学着母亲去取腥线,终是不能。
拾掇干净之后,母亲把鱼身里外裹上盐、五香粉,趁鱼和盐、五香粉安静地泊在不锈钢盆里拥抱交融的当儿,母亲洗手淘米下锅,做上了早饭。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母亲把鱼剁成二指左右的鱼条,裹上一层鸡蛋面糊,待电饭锅里的油热下锅,里外炸成金黄色,再稍稍停留,等熟透,香透,就可以完美出锅了。
侄女捎来的鱼条,每次打开吃的时候,总是没有头,没有尾。打电话给侄女,侄女说,听说俺要去城里,奶奶起很早给你炸鱼条,炸好她不吃,也只让俺吃两头,中间的让都给你捎上,说你爱吃,又不会做。我的贪嘴,让亲人们辛劳了,你们让我吃起来多了一份不安和想爹想娘的乡愁了。
奔忙在熙攘的小城,每次去饭店点鱼吃,红烧、水煮、糖醋,都比不上母亲做的炸鱼条的滋味,那种小门小院掩饰不住的香气,总是袅袅地一下氤氲了我的周身。
下一次回家,我一定让娘指导着亲手做一回,让年迈的母亲也亲口尝一尝女儿炸的鱼条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