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爱玲
我家小区门口,有两行高大粗壮的垂柳。奶奶到我家来,啥都不记得,只记得这两行垂柳——用她的话说叫耷拉柳。
我每天上班,都要从垂柳下路过,垂柳的枝条调皮地抚摸我的脸庞,掠过我的耳旁,像婴儿软乎乎的小手,温暖,舒适。淡绿色的柳花说不上是花,一个个小绿球球,整枝条都是,偎依在嫩绿的柳叶之间,不仔细看,看不出是花。
今年,又到了柳花开放的时候。我不禁想起小时候,在家乡的大坑旁,有一棵垂柳。农村是不会多栽垂柳的,因为它长得慢,而且木材不是笔直的,不是高大的,用处不大,只可以用来做面板、菜板、擀面杖之类的,只有公共的闲置地,才会随它长垂柳,所以比较稀有,但在孩子眼里,却也是一处极好的风景。
等到柳花成熟了,变成一团一团的柳絮,白白的,像天上的白云,随风飘逸;像地上的棉花团,随风滚动,滚到庄稼地里,留在那儿,等到春雨洒满大地的时候,就长出来小柳树了。
调皮的孩子“哧啦”一声划着一根火柴,火苗转眼就是一大片。有时候,还不小心点燃了地里的庄稼而遭到骂声,也不敢回应。
刚刚发芽的柳枝,柔软、嫩绿,我们常常折一条来,做柳笛。比较粗的枝条做的柳笛还要在上面钻上孔,像真正的笛子一样,能发出优美的笛声。
到了清明,家乡还有插柳的习惯。听人说:清明不插柳,死了变条狗。有时候也忘记插柳,我还担心以后会变成小狗呢?
那时候,不管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会爬树,爬树的时候,都要把上衣脱掉,不然,树皮把衣服拉破了,回家要挨打的。
有一个春天,我们几个孩子爬到柳树上折了好多柳枝,一人编织一个柳帽,戴在头上,模仿电影上的解放军打仗,用指头瞄准,左躲右藏的,结果一不小心,一个小伙伴从树上掉下来,摔断了腿,疼得咬牙切齿,都没有哭。是自己摔得,再疼也不能吭声,要是让妈妈知道了,还要挨打。他每次回家,都忍着疼痛,特别小心,怕妈妈看出破绽来。不过,还是没有逃过妈妈的火眼金睛,妈妈一边心疼,一边骂,倒是躲过了皮肉之苦。那时候的快乐,能掩盖裂骨的疼痛,快乐是主旋律,其它一切都是配角。直到现在,我的这个玩伴走路,还有点瘸,都是那时候留下的痕迹。
小时候,妈妈总是养几只母鸡,母鸡下了蛋,妈妈就拿着鸡蛋到集市上去卖,卖鸡蛋的钱给家里买油盐,或者零碎东西。宽裕的时候,会给我和弟弟买点零食,无外乎是一些螺丝糖和焦米棍,五颜六色的。现在想来螺丝糖应该是最低级的糖了,焦米棍也是垃圾食品,可是在物资困乏的年代,那真是最好吃的零食了。
要想母鸡下蛋多,妈妈说:鸡要吃活食,就是一些虫子。春天到来,惊蛰一过,各种虫子都出来了。记得那时候,逮的一种黑色的小虫子,土话叫老鸹虫,全身是黑色的,像锦缎一样的黑,有七星瓢虫那么大。天一黑,我和弟弟就拿着准备好的瓶子,到柳树行里逮老鸹虫。特别是柳树上最多,我想,可能是老鸹虫喜欢柳树的汁液,才每天赖在柳树上的吧?摇一摇小柳树,哗哗地落得满地都是,不一会儿就装满了瓶子。沟沟坎坎的小草上也有,不过,还是柳树上最多。有时候,哪一天逮的多,几只鸡都吃不完,眼看着母鸡吃得肥壮起来,下的鸡蛋大,而且每只鸡每天一个蛋,下好多天才歇窝。我感谢那些柳树,它吸引了无数的老鸹虫,然后老鸹虫成了我的囊中之物,又成了鸡的肚中食物,最后孕育出一个光溜溜的鸡蛋,换成了一张张钞票,成了我家重要的经济来源。
后来,我上了师范学校,和爱人相识相爱。每到星期六,他都会在学校附近的柳树下等着我,有时候有意无意地折几条柳枝插在车把上,有时候,编织一个柳帽戴在头上。我们一路上,有说有笑的,直到现在,依然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现在,我家小区门口那两行高大的垂柳,垂柳依依,微风燕子斜。有垂柳在的日子,每天都是春天,每年都是春天。两行垂柳就是两行诗,两首写春天的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