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青霞

昨天雾气蒙蒙，路过一个大坑塘，无意中看到塘沿上矗立着一团蒙蒙的绿色，走近了看，是两棵柳树，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小时候折柳条玩耍的一些情形来，心内竟是怅然若失。谁知到了晚上，做梦就变回一个小孩儿，还斜背着棉布书包，蹦蹦跳跳地走在上学的路上……

学校坐落在村外空旷的田野中，我们去学校还未到村西头的路口，常常就拐上了柳林里的那条斜路。那片柳林是村里一户性情极好的人家的，那条小而弯曲的斜路原是村里大大小小上学的孩子们为了贪玩贪近，日复一日地踩踏出来的，主人家因为性情好，从不刻意阻拦，也就由着孩子们了，柳林由此便渐渐成了孩子们的乐园。

一两阵挟裹着料峭寒意的雨丝过后，春来了，柳树枝儿抖去蒙了一冬的灰尘，树皮仿佛顿时薄了一层，那些上年没有赶得及上阵的芽魂儿，这忽儿隐隐窥见了阳光的身影，伸手轻轻揭开蒙着的皮被儿，很迫不及待地冒出头来，只三两夜功夫，模样就很可爱了：绿莹莹的，似乎在颜料里刚浸过又润了水，让人禁不住地联想起才出锅的嫩野菜来，从而舌尖痒痒的，有点垂涎欲滴了。

走在斜路上，至树林深处，赶紧爬上树去，瞄准几根滑溜溜的细条儿折下来，旋拧动枝皮儿抽出骨条，用小刀把皮肉圈儿截成一段一段的，再把截好的皮肉圈儿一端刮削去半厘米多的薄外皮，就做成柳笛了，往嘴边一放吹将起来，“嘟嘟”“哞哞”便随之响个不停。有时候，也把几根一齐含在口里吹，那声响更是此起彼伏了。而当那些芽魂儿过足了瘾，舒展成片片的叶儿时，林子就开始成荫了。走在平铺的荫里，那“嘟嘟”“哞哞”的演奏声渐渐地稀了。孩子们不经意地抬头间，发现在叶子的荫庇下，不知何时已生出嫩绿中带着微黄的花穗来，那些原本光滑的枝条也早已生了根似的发出许多叉枝，哪里还容得下被抽了骨，再去做笛儿？

花穗仿佛只一现，一串一串可爱的小风铃就在微风中悄悄蠕摆了。那是一粒一粒并排着与细梗挽着手的谷苞——柳絮的绣花襁褓。然而，令人唏嘘的是，不是每个小襁褓都能等到絮儿倾巢而出的那一天，就先早早地掉落了。这掉落，在孩子们并不是憾事，反倒合了他们的意：清晨，早早地去晨读，转入那条斜路，入目便是薄薄一层可人的绿，密密细细的，脚步轻轻地落上去，入耳即是一串极轻微的噼噼啪啪的爆破声。

丝丝凉风吹拂，青色的谷苞儿还在掉落，落在孩子们的头顶上，嵌进头发里，偶尔也有几粒溜滑到脖领处，并趁机顺着肌肤钻将进衣服里。阳光慵懒，斜照在树顶上，仰起头，便可见缕缕光束透过枝叶的间隙流泻下来，让人忍不住想伸手触摸，感受着眼前的青绿，脚下的声响，身旁的光束，不知不觉中，已走到了路的尽头，迈出了柳林。

就在这样尽情地玩耍中，夏天不知不觉中尾随而来……

时光流逝，岁月变迁。如今，出嫁多年，故乡已渐行渐远，村西头的那片柳林儿早被转卖了，分割成两处宅院，在几年前也盖起了楼房。再经过时，于记忆中斜路的拐角处偶尔驻足停留，眼底飘忽的似乎仍是那些斜背着书包的可爱的身影，不觉竟是泪眼蒙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