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6月21日
第A09版:人物志

一个人和一个时代:谢孔宾传

□耿 立 编著

裴刚:书如其人,这也是个人经历与时代大背景的集中体现。

谢孔宾:个人的经历,时代呼唤所形成的审美观念,再加上个人品性、道德品质综合起来。书如其人,比如说现在的书法家,写颜体的,还有学二王的,写出来的东西都不一样,这里面总是包含着作者自己的个性。当然这并不是说每个人写得有个性就都是书法家。那书法家要有什么样的个性呢?必须在艺术上有一定的造诣,有一定的深度,这样才能显示出这种个性。这种个性也就是他的艺术个性,而不是类似小孩出生时的哭声都不一样,那个也是个性,但不是艺术。还有初学写字,学一年、学二年,都学一种字体,所显露的个性也不一样,不过这种个性不成熟。作为书法家,他必须要形成自己的艺术个性,这种艺术个性包括他的人格、审美情趣、气质,他对事物的理解,这才是个性。所以说到这里,那种狂躁的、野怪的东西不是正道,我觉得媒体也应该特别注意,不是很成熟的东西,不要推。一推往往会影响得更厉害,导致有一些青年人跟着跑,产生误导。

书法创作艺术风格的形成

裴刚:您认为从个性转化为成熟的艺术风格是怎样的一个锤炼过程?

谢孔宾:有一些人写到一定程度,仍然没有自己的个性风格。但并不是说这个人没有个性,而是没有形成他成熟的艺术风格。这个过程,我想根据我自己的个人体会来讲一讲。第一,学书法的人,要有自信心,热爱生活,有积极进取的精神。在艺术上要有献身精神,不能说写字累了。写字就是“命”,付出的就是自己的生命,所以要用自己的生命来追求这种艺术。有了自信心就有了创作的勇气。当然树立自信心并不等同于盲目自信,这就要求我们要经常自我反省,自我鉴别,自我修正,形成自我批评。在社会上,有的人夸奖你几句,增强你的信心是好事。但是人家夸奖,可能是非常片面的,也可能是非常肤浅的,你不要沾沾自喜。有一些人听到些夸奖就沾沾自喜,所以他故步自封,一辈子写来写去老是那个样子,就是这种情况。

我们应该时常去反省自己的不足,经常不断地鞭策自己。在这个基础上,我们能够知道自己的不足,也就上升一个水平。但是还会有其他不足之处,所以说学无止境,就是这个道理。同样的道理,自卑的人老是觉得自己不行,其实只要他能够积极地前进,必然会通达,把书道里面的奥妙掌握住。谦卑的人,不光是学习古人的,他应该要学古学今,两者兼顾。现在社会上真正的书法家,也有写得很好的。学古人的目的就是创新,然后再学今人。书法有句话,“古不乖时,今不同弊。”学古人要不违背我们的时代精神,不违背我们这个时代的审美情趣。如果自己没有相应的鉴别能力,不知道哪个是弊病,那就往往适得其反。所以它是一个严格的自我修炼、修养的过程。

自信与自省,要交错进行。归纳起来,就是说学习书法如行军打仗,我们每占领一个高地都是由困惑到欢乐的过程,面前高地无尽,所以困惑和欢乐也无穷。王羲之如果再多活十年,他的书法还会变化,无尽无休。所以,学习书法,要虔诚之至。如果有点成就就沾沾自喜,就自矜、自负,这是不行的。学习书法是一个“寂寞之道”,都是要自己在灯下孤独奋战。虽然看起来是寂寞,但是深入进去,自己感到是愉快的,是幸福的,其乐无穷的,很有意思。

裴刚:您的创作过程分为哪几个阶段?

谢孔宾:阶段一下子分不大清楚。小的时候是学帖和碑。到了师专高等院校,我担任书法课,我得重新思索,重新研究。书法是汉字的载体,得研究汉字有哪些变化。汉字本身最早是甲骨,甲骨之后是钟鼎,钟鼎之后就是秦始皇统一中国之后的小篆,再到汉代隶书,到三国时期是楷书,可以讲是经由幼年、少年、青年、中年直至成熟,发展到楷书,中国汉字就进入了成熟阶段,没有新字体了。这种字体,它和其他字体不同,既有相同之处,但又各不相同,这里边就得研究,就要学习。

裴刚:我看您的字里边就有魏碑的痕迹,有一种金石感。

谢孔宾:跟人一样。像最近讲《易经》,讲阴阳。有的人书法写得很有劲,但光有劲也不行。不能只有阳刚之气,还要看字里面有没有弹性,没有弹性,就跟人半吊子一样的。写书法要有思想修养,修养到达一定的高度,就不会写那样的字。刚柔相济,这个词大家好像都知道,但是真的要做到并不容易。只有做到这四个字的人,书法才有审美价值,否则就没有审美价值。所以有人说男人身上半个是女人,女人身上半个是男人,说的是一个道理。阴阳结合,刚柔相济。相济并不是硬拼凑在一块,要相互交融。这就是我零零碎碎的体会,我通过这些东西,研究这些东西,也给学生们讲这些,我觉得我的书法有了变化,就是在高校从教之后。

另外,学书法要注重两个方面:技巧和思想。技巧是什么?是用笔。毛笔和钢笔不一样,“铁画银钩”是用很软的毛笔写出来的。怎样才能做到?这就要求技法了。现在一学书法就开始学这个,中锋用笔,怎么样中锋啊?光口头上说不行。写一个横划,出笔要先收,为什么这样?比如说打人,拳头要先收回来再打出去,这样有力量。如果直接伸出来打也没劲,收回来,打出去就有劲,就是这个道理。

逆锋出笔,中锋收笔,不要随随便便就不负责任地把笔提起来,要把笔回到里边去才显得有力,这就是中锋。要是创作书法家,比如说偏锋跟侧锋不一样,偏锋写得很美妙的时候,笔一倒,倒到一定程度,出的笔画又是另外一个味道。中锋、逆锋、侧锋,这些技巧问题要掌握得很熟。到这步,还是不能达到创作的要求,最难的是境界。技巧有了,你创作什么样的东西?艺术修养不是单纯地在那儿看看书法教程就能解决的。文字修养,文学修养,书法史,美学,把这些都综合起来才会起作用。积累起涵养然后才能创作出有审美价值的书法作品。所以它是一个非常复杂、综合的过程。我现在还有很多力不从心的地方,我写书法的时候有时候自己还是不自信,还是觉得有很多不满意的地方,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地方太多,难以尽如人意。我自己不满意,人家当然也不满意,所以就要严格要求自己,甚至于有一些残酷。一个人过分自爱的话,顾影自怜,老是觉得自己不错,这样是不行的,肯定也不会有好的结果和好的创作。

裴刚:所以说您在教学过程中也在不断地写书,也在不断总结。

谢孔宾:对,现在正在出版的是第五本书,是由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一个系列,里面包括楷书、行书、章草、篆书。

谢孔宾最后所言说的书法系列,我和谢孔宾只合作出版了楷书教程,后面的几本因为工作量十分巨大,未能完成,留下深深的遗憾。

这次谢孔宾对采访的回应:继承传统的目的就是为了创新,现在时代在变化,在前进,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王羲之书圣的历史地位确定了,唐代颜真卿就不是完全复制王羲之,颜真卿的书法大方、庄重、浑厚、大气,就与王羲之不一样了,这就是发展。

传统不是一成不变,在变化,才能更好地继承传统。

谢孔宾说书法之道是寂寞之道。黄侃,国学大师,治学严谨。他说,学问之道有五:一曰,不欺人;二曰,不知者不道;三曰,不背所本;四曰,为后世负责;五曰,不窃。他将当时一些学人所犯的通病总结为四点:急于求成;急于著书;不能阙疑;不能独善。基于此,黄侃反复告诫学生,30岁以前不要轻易在报刊上发表文字。而他对自己的要求则是“五十之前不著书”。太炎先生曾多次劝他著书立说,但黄不为所动。黄侃去世时年仅五十岁,生前未出版任何著作,守住学术的寂寞,最后成为举世公认的国学大师。

范文澜有句叫:“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写一句空。”书法,必须静下心来刻苦临帖,如果只是忙于展览、应酬,那只能走江湖书法、大言欺世的路途。

2014年12月,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谢孔宾书法艺术》大红袍本。

2019年5月9日上午,菏泽学院图书馆第一会议室举行谢孔宾教授书画作品捐赠暨谢孔宾教授书画艺术馆揭牌仪式。

捐赠仪式上,谢孔宾分享了自己书画创作的历程。他表示,把精心收藏的倾注心血汗水的208幅优秀作品无偿捐献给菏泽学院,目的就是为了培根铸魂,传承留根,以文化人,以文育人。书法艺术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瑰宝,中华民族正是通过书法将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以笔墨纸砚的形式,用一个个汉字表达出来。作为教育工作者,就是要培根铸魂、文化育人,衷心希望青年一代能够紧握汉字书写之笔,重兴汉字书写之风,以汉字之美、汉字之兴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增强文化自信,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

谢孔宾说:菏泽学院是我的第二故乡,是我梦绕心系的地方,在这双庆之年,菏泽学院为我举行书画作品捐赠仪式暨书画艺术展,我感到非常高兴。也感谢菏泽学院多年来对我的关心、支持和照顾。

其实,谢孔宾的家乡单县更没忘记谢孔宾,家乡给他建了古色古香的谢孔宾艺术馆,他把自己的数百幅作品捐给了艺术馆。多年前,在单县幵山公园,就用刻石刻了谢孔宾书写的十五米长的毛泽东《沁园春·雪》。

2019年10月,单县谢孔宾艺术馆开馆,展陈面积2000平方米,由单县政府投资打造,主要为展示谢孔宾个人书画作品,同时也为单县美术作品、书画书法展览的专业美术馆。

蔡邕在《书论》中说:书者,散也。欲书先散怀抱,任情恣性,然后书之。

他这是要求先把“怀抱”从一切意念、思虑中解放出来,返回性情之自然。谢孔宾的晚年也是一种散,是把艺术散发,把书法散在更多的人群,赠予学院,赠予家乡,他的人格是一尊书法丰碑,而那些散出去的书法,更是留给后世的一种文化的铭石。

谢孔宾曾书写冰心的话:墙角的花!你孤芳自赏时,天地便小了。

是的,他不是孤芳自赏的人,他的书法也不是,他的书法的散,是把美带给人,普及美、启发美,增强人的审美意识。

木心说,“没有审美力是绝症,知识也解救不了。”

吴冠中说:“中国的文盲不多了,但美盲很多。”

谢孔宾把他的书法散出去,是让人感受到身边的艺术和美,美不远人,他是以书法的美来舒展人的天性,他以他的书法来提高人的健康的审美观念和审美能力。

谢孔宾为书法生,守护着书法八十年,那崎岖的书法之途有慰藉,更有血泪,他的书法,是他的价值所在和生存的方式。在百年的书法史上,他更像一个独行侠,在丛莽间,披荆斩棘,也有过四顾茫然的时分,但他独自跋涉,在通向书法之高地的路上,走,只有走下去,才是对自己生命的最好的确证。

结 语

2020年12月26日,中央电视台“笔尖上的中国”采访谢孔宾。2021年,谢孔宾获得牡丹文艺奖“突出贡献奖”,颁奖词曰:

九十载风雨人生路,九十载书坛写辉煌。他醉心翰墨,孜孜探索,性品书格,幻漫似长天,坚实如厚土。他心游万仞,笑辩三才,以真为本;他笔化千帖,不拘一格,因变成家。他的书法,五体皆工,各具风神,且处处追求变化,始终洋溢着蓬勃健旺的生命力。他精心创作,著书立说,教书育人,是书法界公认的风标独具的常青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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