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晓兰
印象中,儿时的夏天,太阳毒辣辣的,天热如火,地热如炉:蝉声挂在树梢,吱吱的长鸣把一个夏天拖得悠长悠长;小狗舌头耷拉在大门内侧;各种树木与花草都懒洋洋地躬身弯了腰。
最美好的奢望是央求着跟母亲去赶集,帮着拎些零碎生活用品是借口,眼巴巴等着母亲花一毛钱买片西瓜吃才是缘由。这样稚拙的小把戏母亲从不点破,因而这个伟大的愿望也总是得以顺理成章地实现。
后来,有了自留地,母亲便种上黄瓜、豆角、西红柿,自然也不忘种上几棵西瓜。于是自留地成为我们姊妹几个的乐园。尤其在西瓜开花结果之后,母亲掐尖,我们便争着帮忙压蔓,就是按照母亲的指点,用土压在瓜蔓结果的后方。母亲说,这是让瓜蔓均匀分布,并且在土里扎根,只有这样,西瓜才能吸收土地更多的养分,通风透光,减少枝蔓来回随风摆动,免得叶蔓损伤和造成落果。因为瓜蔓长得快,在一家人顶着太阳不断掐尖、压蔓的摩挲中,毛茸茸的西瓜一天天长大。因为有了圆滚滚的希望,炙热和劳累都成了一种甜蜜的负担。
见证幸福的时刻自然是把又大又圆的西瓜抱回家后的美好。妹妹和弟弟争着去拿刀,哥哥则显出了他一贯的指点江山和无上权威。他说,听我的,都忍着,把瓜吊在井水里浸半天再吃,我看三狗子就是这样弄的。哎呦,天大的馊主意。这种等待很是漫长,似乎超过了下籽、掐尖、压蔓成长的历程。弟弟直接哭了,哥说,不许哭,给你多分点。最终,小小年纪扛不住多分点蝇头利益的诱惑,抽噎着吧唧着小嘴乖乖等着了。
后来读汪曾祺《人间草木》里的《夏天》:“西瓜以绳络悬之井中,下午剖食,一刀下去,咔嚓有声,凉气四溢,连眼睛都是凉的”,想必执掌分食大权的哥哥一定体会到了“连眼睛都是凉的”惬意,这也许正是三狗子四处宣扬的美意。
“碧蔓凌霜卧软沙,年来处处食西瓜”,如今西瓜成为最亲民的一种夏天标配、消夏利器,且价格低廉。“拔出金佩刀,斫破碧玉瓶”,“香浮笑语牙生水,凉入衣襟骨有风”,一刀剖开西瓜,甜蜜的汁水瞬间爆出,红红的水嫩瓜瓤,泛着动人的光泽,来上半个,清暑解热,通体舒畅,再在清凉处眯上一觉,真是人生一种神仙乐逍遥的美好抵达。再多的燥热,也会安静几分,炎炎夏日顿时变得清爽滑润起来。
盛夏又至,吹着空调,吃着西瓜,听着戏曲,情不自禁想起儿时走过的寸寸光阴。一口接着一口,时光就这样慢下来,眼前是集市上母亲掏出毛票买一片西瓜的情景,是母亲弯腰低头给西瓜掐尖、压蔓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