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2022年01月21日
第A10版:牡丹园

小脚二姑

□刘永华

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人生的旅途,将要翻开崭新的一页。在这辞旧迎新的日子,那始终萦绕着我的一份感动,一份怀念,一份敬仰,鞭策驱使着我,以我单薄无力的笔,纪念我的二姑!

——题记

2021年11月29日深夜,北方寒流突然袭来,有稀疏的冷雨飘落。午后,菏泽老家贾庄的表嫂子突然给我打来电话:“三弟,你二姑今上午不在了。她就说了句‘不适味’,就着气了!” 呜呼,我的二姑! 从我幼年记事起,看到二姑最多的时候,大多是在我爷爷奶奶家。二姑中等身材,皮肤白皙,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标准的“大美女”。我好奇的是,二姑那双尖尖小小的脚是什么原因形成的呢。“在我小时候,你爷爷奶奶非要逼着我缠脚,疼死了,说如果不把脚缠小长大了就会嫁不出去。”她笑着对我说。 那是一个尚不能温饱的年代,每每看到又黄又瘦的我,二姑往往会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变出几个油炸面泡或者白面糖角让我吃:“小,先别慌着吃,快擦擦你那鼻涕”。二姑用她随身的小布巾把我的鼻子擦得疼疼的红红的,我边吃边在二姑的身前身后撒欢嬉闹。 二姑也是有了儿女一大家子的人了,但她牵挂着我的爷爷奶奶经常回郭鲁看望。每次到家她总不闲着,把爷爷奶奶的被褥翻找出来浆洗、晾晒,把该洗的衣服拿到村东木桥旁的小河边清洗,我则拿着棒槌或盆子跟随在她的身后,模仿着她踮着小脚扭扭捏捏走路的样子。 “小三子不要再往里面游啊,里面的河水深着呐,我可是不会水啊!”她瞪起那双大眼睛严厉地警告着我。杨柳低垂的河岸边,扎着蓝布头巾的二姑不时地举起木棒槌,在两块蓝砖上捶打着衣服。那“咚咚——咚”节奏的声音,在弯曲的河道里震荡、回响。 “二姑你快听,那边咋也有你捶衣服的声音啊?”“呵呵,那是回音,你大声喊下,也会有回音的”。“啊啊啊——”河筒子里顿时回荡起我稚嫩的尖叫声。二姑一边看着我笑,一边把手里的衣服在蓝砖上揉搓着、捶打着。水面上不时涟漪起圆圆的波纹,总是放大了又消失了。 玩累了,我淘气地把湿漉漉的脑袋枕在二姑的腿上撒娇,眯缝着眼偷看二姑清秀端庄的面庞,嗅闻着二姑身上那特有的布衣芳香。 东屋里炸丸子。我开心地不顾烟熏火燎卖力地拉起风箱,一会儿锅里的棉油“刺刺啦啦”地响起来。二姑的腰上系着一块蓝布围裙,两只手熟练地往热油锅里丢着小面蛋蛋,我不知怎么突然说了一句“二姑,炸丸子费油吗?”“不吭气当不了你哑巴!”我一看她的脸拉得好长,正害怕着,这时姑姑用手捏了只热丸子塞到我嘴里“看我把你的小馋嘴堵上还胡说不,好好烧火!” 1973年春天,全家搬迁到百里之外我父亲工作的曹县,以至于后来我参军入伍、退役参加工作,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没有见过二姑。随着社会发展生活好转、交通更加便利,近年来我和父亲、哥哥姐姐们每年都会开车回老家去看望她。表嫂子说二姑的眼睛现在看不见东西了,但她总是靠着记忆,一步一步摸索着墙壁到厨房里点火烧锅、擀面条、做馒头。 我无法想象,在二姑那漫长、黑暗的世界里,在她生命渐渐枯萎的日子里,她是怎样地挣扎、怎样的孤独,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想要什么、哪里不舒服…… 二姑似乎有预感。在去年我们回老家看望她的时候,她紧紧地抓住我的手,生怕离她而去。回忆起往事,那失明的眼睛似乎又明亮起来:“小,咱家原先那会过的啥日子,你看现在农村家里也都有小汽车了,我虽说是农民,现在每月还领着国家的养老钱哩,这世道真好……”我们要走了,她拄着拐杖坚持要送我们到胡同口。与其说是走路,还不如说是挪步,终于到了车子旁,她用手摸了摸车头,又摸了摸车门。我忽然明白,二姑是在有意延长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呢。 按照老家的风俗,作为娘家人的我们要和二姑做最后的告别。二姑静静地躺在棺材里,面容安详,就像平常睡着了一样。二姑,从此我再也接受不到您的慈爱、您的惦念,泪水夺眶而出……

2022-01-21 2 2 牡丹晚报 content_59644.html 1 小脚二姑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