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米

每个人都会面临困境。他的困境，特别具体真实。

刚学会走路时，他就总是跌跤，跌了就爬不起来。5岁的一次手术后，再没站起来过。

接下来的五年，他还有一点点行动能力，用手臂支撑，把身体从一个凳子挪到另一个凳子上。12岁后，肌肉萎缩加剧，脊柱向后凸起，再没下过床。

他叫王晓明，出生在上海浦江镇，40多年来，他去过最远的地方是上海市中心的医院。

家境贫寒，父母劳累，他习惯了不提要求，搬到门口晒一晒太阳不花钱，他也不提，不想辛苦母亲。

他智力不差，想学些技艺。做过各种尝试，翻过一两本电器维修的书，去外婆家串门时上过几堂绘画课，看了电视剧里的侠客，还曾痴迷于武术……但他脑子很清楚：“很多事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喜欢也没用。”

唯一向父母提的要求是买了一台5000元的电脑，那时他已学了围棋，村里没人下得过他。到虚拟世界对弈，很快在各大围棋网站上升至“九段”。一位和他下过两局的体育记者评价他，“风格很凶”。

有棋友知道了他的情况，给他介绍学生。一开始下两个半小时指导棋，只收30元。他不在乎钱多钱少，“既然做就要做好”。他通过网络直播间的虚拟棋盘推演棋局，伴着语音讲解。教得好，学生越来越多，收入从每月两三百元变成一两万元。

事业有了起色，父母渐渐老去，王晓明要独立生活。43岁，他经过不懈“斗争”，终于从父母家搬出来，自己租房住。生活上全天候请护工照顾，晚上隔一小时就要翻身。初中毕业的护工小伙子，评价没有上过一天学的王晓明，“他什么都懂，反倒是自己像个文盲”。

王晓明办了五年围棋培训班，有85名棋童考上业余五段，顺利“毕业”。

同时收获的还有友谊，棋友们坐着火车结伴从外地来看他，有一位每年来帮他维护电脑；还有爱情，一位有视力缺陷的女孩成了他的初恋。

受困于床榻，他的一切都是自学的，知识、交往、做人。

医书上说，得了这种病的人平均只能活到20多岁。近年，肌肉萎缩症剥夺了王晓明敲击键盘的能力，他不得不改用屏幕键盘，以及家长推荐的语音输入法。

他仍处于困境中，但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已摆脱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