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2022年07月22日
第A10版:牡丹园

误入百花深处

□漠北

花,其古字亦如花,是用简笔画的线条几道转折就勾勒出花团的花瓣,两道横是花托,供花一瓣一瓣安放,而一条线蜿蜒而下,连带花蕊花枝都一脉承下,于是一朵花成。

古人词——春风携酒看花去,花深树密无径入。

而我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初夏,与曹州百花园素面相识,遇见这座洪庙村北部的美。一眼惊鸿,倾盖如故。

清晨,从千万棵斑斓的牡丹中醒来。

日照温柔,秋风浅起,金粉色的光线在数百亩花田间流转如诗。

牡丹深处一片寂静。千千万万的花卉从大地中飞起,如春日蝴蝶。

傍晚,云霞低垂,薄暮四合,星河鹭起……

百花园的夏日,是宋元最好的山水长卷。

长卷里,是水,是云,是松风林影,是连绵到天边的纷呈花海。

夏雨连绵,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植物的香味。

穿林打叶声,虫鸣声,还有狍子踩在松针上细碎的脚步声……谱成一曲天籁。雨后的夜,月亮硕大,金黄。银辉洒在花上,一颗颗清露从花叶上滚落……就想收集一捧露珠,采几朵牡丹、芍药或玫瑰,在月下煮茶。

你一定要在百花园停留几日。

一天在花间流连忘返,和蜂蝶一起呼吸,起舞。一块块七彩的画格,错落有致。大地变成了浓艳的棋盘。

一天从西边徒步,从晨雾弥漫到落日返景。

牡丹珍品园百万棵:黄、红、白、兰、粉、紫、绿、黑、复色,九大色系,560多个品种重重叠叠,寂静而梦幻。躺在绵软如被的松针上,看远处,有所思?无所思?

背靠着一株赛雪塔,阳光从曹州红射入,点点光斑落入你的手心,你会怦然心动,在如宣纸的梨花雪上写一首诗,寄给远方。

还有一些野生的斑种草、虎榛子、山杏、黄栌树……你可以摘几颗红色小果子解渴,汁水酸甜浓郁。

一天夜宿百花园,守候漫天如雨的星河。慢慢地找,也许你会看到与自己对应的星座,欣喜若狂……也许有一颗流星滑过,拖着长长的光的尾巴,又稍纵即逝,美好而短暂。

许个愿望吧。遇见流星的你,一定会幸福。

也许当你看尽花开花落,你会停下脚步,恍如千里归家的温暖与安闲。

一草一花,一花一水,花海,溪流……在这里,你看到万物伊始的模样。

百花园,是一幅流动在心里的油画。

花田无边——最妖娆的薰衣草,最浪漫的虞美人,最摇曳的格桑,最阳光的花菱草,最妩媚的矢车菊,最缤纷的百日草……

这些生长在大地的花,兀自开放,遗世独立。它们野性,桀骜,不驯。目之所及,如天边铺陈的云锦,灿烂而磅礴。

风轻轻地拂过,把花的鼻息喷向原野。那一刻,仿佛东晋时的桃花源,循着时光的河,涉江缓缓而来……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你来或不来,花都在自己的节令里纷纷开落。

如果不想错过这一场缤纷的花事,就请你和我在初夏出发……

在百花园住下来。

花在田野处,花在草地上,花在坡脊线上蜿蜒成优美的弧线。风中起伏的花,日光倾城的花……捡一朵落花,插在发上,采几朵雪菊,放入箩筐……用竹签把花串成项圈,围在胸前。

一个被花簇拥的视野,花是爱,花是祝福,花是喜悦,花也是静静的哀愁。

法国画家莫奈六十岁时,开始画自己的花园。画亲手培植的睡莲,鸢尾,萱草,玫瑰,百子莲……晴天里的,雨雾里的,月光下的,落日余晖中的……或绽放,或凋零,或在风中飘舞……可是,我没有画家的笔墨,只能留几张晚照,却没有足够的广角收尽。

春分前,薰衣草陆续开花。馥郁的蓝紫色小花,如小麦状,有着细长的茎干,花上覆盖着星型的细毛,花枝疏离,花序颀长秀丽,散发着木头的甜香。我用45度角静静仰望天空,很蓝。俯身看脚下,是唯美的薰衣草田,像是紫色的雾,朦胧,浪漫,无边无际。

这时,爱情,一定不远。

矢车菊,色彩纷呈,寂美。

深紫,湖蓝,淡粉,雪白……在达利的画里,它是水晶瓶中那一丛幽幽的蓝。

在安徒生的童话里,它是小人鱼蔚蓝的眼睛。

“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她的眼睛是蔚蓝色的,像最深的湖水。”

它神秘,梦幻,深邃。我想在秋天收下一包花籽,邀秋风,邮寄给来年的春。转过身来,大片百日草在阳光下开得正好,如火如荼。它收尽大自然的颜色,令人瞬间失语。

我望着花潮的田园:红艳飞霜、紫凤朝阳,乌龙探海,西施粉……美如此来临,心中悸动,却无以名状。

美令人喜极而泣。同时,也看到了盛放与凋零,繁华与幻灭,不禁热泪盈眶。

下一个初夏,我们再约定来百花园,让自己在遍野的花前发呆,让自己词穷……

格桑花临风而立,摇曳成一剪夏。

在藏地,有一个传说,不管是谁,只要找到了八瓣格桑花,就会找到幸福。“格桑”藏语,好时光之意。

在百花园,我遇见潮涌一样的格桑,遇见你,遇见幸福。

格桑花有很多种颜色,当地人也叫它“五色梅”。在和煦的阳光下,它发出淡淡的微光。

每次看见格桑,总会想起西藏,想起藏地的那位情僧仓央嘉措。他轻轻地用梵语吟诵:“格桑花开了,开在对岸,看上去很美。相遇很美,离别也一样的美。彼此梦见,代价昂贵。我送你一串看不见的脚印,你还给我两行摸不着的眼泪……”

那一抹明媚格桑花,开满在你来时的路上。

它最长情,一生只为等候最适合绽放的一季。

花菱草,是一个多么美的名字。橙黄色的花,四枚扇形的花瓣,在风中摇曳成一片片鸟羽。

花菱草初绽,远远近近,一缕一缕清香袭来,淡雅,清幽。在一阵一阵风中,若有若无,不徐不疾。那么淡远的香,好像可以抓在手中把玩的细丝,然而,鼻子贴近花瓣,却什么也闻不到了。我想,它的香只愿意浮在空气中,流淌在山间吧。

掉在地上的花菱草,我总要拾起一两朵,带回去,置放于书桌一角,陪伴我磨墨写字。

当夕阳落去,最后一点赭红的光在天边渐渐隐遁,天色暗到不辨路面,只有花菱草皎洁明亮,在风中静静摇摆。

初夏的百花园,夜里,牡丹、芍药、虞美人一朵一朵开放。田园寂静,在星空下慢慢走,很容易就能听到花瓣绽开的声音。古书上关于“花拆”的记载,想必也是这样。

花自深情,候你远碧山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