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蒙

天气晴好的时候，人们总爱去附近爬爬山、走走路、散散心。大家都这么想，于是爬山就变成集体活动。无论是独自一人，还是拖家带口；无论是组团旅行，还是结伴游玩，最终都汇成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长蛇队，蜿蜒聚散在山路上。

大学生们爬山最有干劲儿，中途有同伴落后，还有交好的朋友在旁边加油鼓劲儿，喊声如雷，都是激励人心的话语。一位老人路过时插嘴：“你们别逗她，别逗她！真把同学累生病了，你们谁负得起这个责任？”他又对坐在路边直喘气的女学生说：“闺女，听我的啊！咱想爬就爬，不想爬就休息。甭管别人怎么说，你得自己玩开心喽！你好好的，你父母就开心，学校老师就放心，你的这些同学长大后一琢磨——哎哟，当时办了傻事，幸好没有什么严重后果——他们才能心安理得过日子。”

年轻人容易不好意思，都不说话了。也有反应快的人，结结巴巴跟老人解释情况。其他游客也跟着上前打岔：“您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来爬山？就不怕也累病了吗？”老人哈哈一笑，说：“我就住山沟里，一年也不往山顶去几次，想爬山就来走走，走到一半要是不想走了就打道回府……我都不跟这石头山较劲儿，山凭什么跟我较真儿？”此话一出，就连涨红着脸的大学生们也跟着大笑起来。

有了这位妙语如珠的老人同行，上山的路不再辛苦。假期旅行的年轻人健步如飞，一会儿就从同伴身边越过，消失在树林掩映的高处；一会儿又兴奋地跑回来，展示手机里的照片，向老人问东问西。老人是本地居民，对山上的草木风景都熟悉得很，还能绘声绘色讲述溪流、飞瀑与峰顶奇石的历史传说。

老人和蔼地招呼带小孩的家长：“去拜拜魁星阁！让孩子们看看状元公当年在山中苦读的草屋——那真是‘十年寒窗苦’！现在这么好的环境、这么好的条件，孩子们有福啊！”不巧的是，魁星阁门户紧闭，孩子们扒着门缝看了半天，失望地跑回来对老人喊：“状元不在家！”老人说：“等你们考上大学再来玩，就是状元回家来了。”孩子们没听懂，不耐烦地跑回家长身边，揪着家长的衣角想离开，而家长们纷纷双手合十，虔诚地对着魁星阁和魁星井，拜了又拜。

下山的路陡峭险峻，碎石随着脚步，在地面互相碾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年轻人想要搀扶老人，老人拒绝了，独自扶着古长城残留的土墙，一步步稳稳地走着。等到游客们因为疲惫放慢脚步时，才发现老人的速度既没有加快也没有变慢，从始至终都是不急不缓、一步一拍地向前，不知何时已经把大家甩在身后了。

我追上去，向他寻求爬山的经验。他笑眯眯地说：“哪有什么经验？山路就是这样，你得顺着这些沟沟坎坎走，别拗着、别拧着、别想着你是来爬山的，你就想你是来和山相处的，你们一点点熟悉了，就越走越顺溜了。”

我感觉不对：“您不是说，不常爬山吗？”“那是现在。”“以前呢？”老人笑笑，没有回答，突然加快脚步，拐过前面的山坳，不见踪影。

游客们吵吵喊喊下山，没有人问起老人的去向。我回头看向巍峨青山，石峰嶙峋、长城蜿蜒，黄一道、绿一道又或者交织在一起的，是草木入秋、花果凋零后染出的颜色。游客们在山林中忽隐忽现，分不清其中哪些是笑着跑着的年轻人、瞻前顾后的中年人，又或者是鬓发苍白的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