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5月05日
第A06版:牡丹园

老 井

□闫德国

很久没有回故乡,听父母说,村头那口老井已经坍塌,井口长满了荒草,早些日子被填平了。心里蓦然升起了一股伤感和失落,老井一直是我的牵挂,蕴聚了我太多的情感。

老井多老,没有人能说清楚,七十多岁的老父亲告诉我,从他记事时那口老井就在。藏青色的方砖,从井底一直砌到井口。井口的周围铺了几条青石板,历经沧桑岁月,斑驳的青石早已被汲水的乡亲踏得光滑剔亮。听老人们讲,老井并不深,大约六七米,水质却是出奇得好,清冽甘甜。站在井口青石板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清澈见底的井水倒映着蓝天白云,还有前来汲水的一张张或老或少的熟悉面庞。

故乡的老井是有灵性的,哪怕是大旱之年,老井都没有干涸过,井底仿佛有一眼清泉,一直在汩汩流淌,清甜的井水滋润着一代又一代人。

记忆中老井是喧嚣热闹的,尤其是晨光初起或夕阳西下时。光溜溜的青石井板上围满汲水的乡亲,只见他们把带铁钩的井绳挂在铁皮桶上,慢慢放进老井里,然后一只手抓牢井绳,另一只手有节奏地摇摆几下,迅速提起来,满满一桶清澈的井水被提到井台上。同样的方法再打起一桶,把这两桶井水挂在扁担两头的钩子上,扁担搁在肩上,一手扶着扁担一手掐腰轻轻地走在窄窄的小道上,水桶溅落晶莹的水花一滴一滴洒落在地上,夹杂着不太明显的脚印一直延展到家的方向。

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日子莫过于炎热的夏天,乡亲们在庄稼地忙活一上午,回到家最惬意的享受是在老井里打起一桶凉水,浸湿毛巾,抹一下满是汗水的身子,用手捧起一捧清冽凉爽的井水一口气喝个精光,半天的劳累似乎一下减轻了许多。大人们坐在井旁的黑槐树下谈论着今年庄稼的长势。母亲和婶子大娘们也把煮好的面条端到井口的青石板上,用刚打出来的井水淘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再放入食盐蒜汁和米醋,有讲究的还放几片炒好的鸡蛋花,一碗凉面条让人垂涎欲滴。大家或坐或站,端起碗,三下五除二,转瞬之间,吃得连汤也不剩。

相比白天,老井的夜晚更热闹。在老井周围空旷的平地上,大家伙各自带着自家的芦苇席子,平铺在地上。洒过水的土地弥漫着泥土的气息。老井旁边的水桶里放着从菜园摘回来的红红绿绿各样瓜果,拿出一个,轻轻咬上一口,凉爽可口,又脆又甜。男人们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聊一些逸闻趣事。一些年龄稍小的孩子则依偎在母亲身边,母亲轻揺芭蕉叶蒲扇驱赶着嘤嘤作响的蚊虫。夜深了,不少乡亲都嫌泥坯小屋闷热,索性在老井旁边的黑槐树下铺上一张苇席躺在上面过夜,任凭如水的月光洒在身上,一觉直睡到天亮。

随着年龄增长,熟稔的老井离我越来越远,但对老井的思念越来越深。老井虽已被推平,不复存在,但它一直留在我心里。回味老井,她见证了村里人事兴替,悲欢离合。如今失去老井,我只能竭力回忆着你的样子,让一缕缕对老井的怀念连同乡愁化作思念的泪花随风滑落。老井已去,常回梦里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