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晴
侯西成,1949年生,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书画艺术中心书画家,山东省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力书法家协会会员。作品曾获全国第六届书法篆刻展览“全国奖”、第三届国际文化交流“赛克勒杯”中国书法竞赛一等奖、迎香港回归中华书画摄影大赛一等奖、迎澳门回归暨庆祝新中国成立五十周年全国书画大赛一等奖;作品曾参展全国第五届、第六届、第七届中青年书法篆刻家作品展,首届中国书法兰亭奖展览,第三届中国书坛新人作品展览。作品入编《中南海珍藏书法集》《山东五十年美术书法精品集》《中国当代书法名家墨迹》《中外书法艺术家大辞典》等十余部书法专集和辞书。
一
又粗又长的铁钎,戳进烈火燃烧的炉膛,阵阵浓烟裹挟着硫炭的气息扑面而来,烈火映红他黑黑的脸膛。他定睛稍息,随即更换一柄更加粗壮的铁铲,往炉内填送大块大块的煤炭。
那铁铲五六米之长,加上铲头的煤炭,足有25公斤重。十多年劳作,已使他的双手又粗又壮,然而谁承想,正是这又粗又壮的手掌,成就了劲骨丰肌、力透纸背的隽永文字?
他叫侯西成。
与共和国同龄的他,回忆起自己的书法道路,总是难忘那段在电厂当锅炉工的岁月。15年,伴随着贫困、劳累,品味着磨炼、豪爽和踏实,享受着执著、忘我和友情……房间里的水泥地,篮球场边的砖地,乃至破旧的球台,皆可成为自己的书案兼“纸张”。一管柔毫,沾着瓶中清水,成了他工作生活间歇的主要内容。横成排,竖成行……正楷字,永远是那么不卑不亢,那么稳重端庄,那么铜琶铁板,那么字夹风霜!
二
侯西成出身贫寒,虽处城区,却是勉强温饱的众口之家。工繁薪薄的父亲,柔弱多病的母亲,领着身为长子的他和六个同样节衣缩食的弟弟妹妹。
和很多书法家的成长之初不同,幼年的他书法并不出色,甚至还有些笨拙。
他的墨缘起于同学们的笑谈,而对他来说则是一次刻骨铭心的耻辱。那是刚上初一,作业本封皮上那“三角字”的署名让老师很是踌躇,连点三遍的名字让班里所有的同学都面面相觑。终于,老师以字示人的瞬间,燃就了同学们的哄堂大笑。老师虽教数学,但楷书却十分工整秀丽,在学校及方圆远近屈指可数。严肃的老师没再说什么,然而台下的西成却红透耳根儿。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写好字,一定不再让人嘲笑!
那时,根本寻不到字帖,他就留意收集身边的好字,从报纸上剪,从画报上集,注意老师板书时的顿挫和缓急,一遍遍地临摹,一遍遍地揣摩。两年多地持之以恒,他的正楷字有了飞速提升,撇捺钩挑,隽秀灵动;横竖弯折,劲骨丰肌。很快,学校黑板报成了他施展书法才华的舞台,在同学的心目中,他成了全校的书法明星。
初中毕业不久,便遇到“文革”。“停学闹革命”的日子,“激情燃烧”过了头儿的同学们忙着“串联”,忙着“批斗”,忙着“抄家”。而他,则没那么多的“激情”。他是家中老大,弟弟妹妹众多,家中贫困,母亲身体不好,他要担起生活的担子。劈柴、担水的家务活外,他还要到附近的湖泊池塘捕鱼,大的鱼虾卖给食堂,小的则供自己家用。就是在这样紧巴巴的日子里,他依然没忘记自己的爱好——书法。池塘边、绿荫下、庭院中、锅台上……树枝、砖头、石子……甚至以指代笔,他勾勾画画,沉醉其中。一个偶然的机会,红卫兵抄家后在仓库里堆放不少书籍,其中就有几本字帖。一位要好的同学拉他去看,竟是颜真卿的《多宝塔》、柳公权的《玄秘塔》和褚遂良的《圣教序》。他如获至宝,从此,几乎是帖不离身。一有空,他就翻出来临摹琢磨。
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堪称是人类文明的一场浩劫。不幸中的万幸是,一些有书法特长的人员却阴差阳错地躲过这场灾难。17岁的侯西成被公社“征召”,负责刷标语、出板报。就这样,在一个学业普遍被荒废的时代,他的书法爱好居然得以延续。
“文革”的第二年,18岁的他招工进了县电厂,成为一名锅炉工。
临近年关,迎来西成最为忙碌的日子。众多的工友、亲朋找上门来,求其书写春联。每天他都不停地书写,甚至几天胳膊都累得酸疼。即便如此,面对纷至沓来的上门客,他从不拒绝。西成人缘好,那是多年来不讲回报地付出积攒来的。
人在世上炼,刀在石上磨。十多年的锅炉生涯,伴着岁月的动荡和生活的清苦,伴随着弟弟妹妹们的成长成人,伴随着父亲的华发渐生和腰板渐弯,伴随着母亲的长期瘫痪和不幸病故。砥砺,磨难,练就西成性情的屈志老成,也让其书法得到淬火般升华。也就是在这个时期,他购买、收集相当多的名家字帖,尤其是楷书字帖,从魏晋到明清,钟繇、“二王”、颜柳欧赵“楷书四大家”及苏黄米蔡“宋代四大家”、唐寅、祝枝山、董其昌、王宠诸名家,只要见到,一定想方设法收集购买。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如饕餮般大快朵颐地享受书法的魅力,他沉醉其中,如饥似渴,悉心临摹,“胡肥钟瘦”得其意,“颜筋柳骨”探其神。
无形间,西成发现,书法已经和他的人生浑然一体。
蓦然回首,西成发现:在他的影响下,比自己小17岁的幺弟,竟也迷上书法,且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大有“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汹涌气势。
三
1982年,他有幸师从菏泽书法大家张剑萍。张老严谨平实的为人和波澜老成的书风,深深影响了他。在以后的几年里,他的书法造诣得到一个崭新的提升。
“井淘三遍吃甜水,人从教调武艺高”。1994年,西成赴京参加中国书法高级研修班。这次学习,让他大开眼界,张荣庆、林岫、梅墨生、蔡祥林、薛夫彬等一批知名大家轮流授课,不同的流派,迥异的风格,或如涓涓细流,或似滔滔江河,滋养他那渴骥奔泉的心田。德高望重的台湾书法家孔依平经常和年轻的学员们交心畅谈,老先生尤其对西成厚爱有加,他勉励西成要师古而不泥古,做到独辟蹊径而不叛道离经。他还特意书赠“语带烟霞从古少,学如耕稼到秋成”一联,可谓金针度人,用心良苦。
1995年,西成的小楷作品获得第六届全国书法篆刻作品展的金奖,结识身为评委的著名书法家魏启后,魏老平易近人的作风让他深感钦佩,这年冬天,西成专门跑到省城济南拜谒先生。魏老对这位书法后俊倍加勉励,并当场为其题写“古不乖时,今不同弊”“诗以奇趣为宗,反常合道是雅”,寓意深长,这两幅作品至今珍藏在西成家中。如今,先生人已故去,而音容宛在,谆谆之言,令人情动悠悠。
如何继承传统而又不蹈旧辙?如何能洞见底蕴而又不落窠臼?古人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只有扪隙发罅,方能探骊得珠。他品读大量的古今书艺论章,悉心揣摩,常常为一个字的出彩而临写千百遍的各种尝试。古人吟诗有“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的佳话,而在西成身上,则有“不到长城非好汉”的执着与豪迈。这期间,他多次投书国内书法大展,几乎屡投屡中,多次获奖,其中1996年连获“全国一等奖”和“金奖”,当年成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
西成为人忠厚平实,待人亲切和善。无论达人显贵,还是平民百姓,均一视同仁,均是重人品而轻富贵。
他淡泊名利,远离是非,重情谊轻回报。亲朋故友求字,他常常会秉笔夜书,长卷相赠。
他古道热肠,热心公益,经常为灾区、学校、贫困家庭捐钱捐物捐作品。
秋茄晚结,菊花晚发。相比过去,西成创作热情不仅丝毫没有减退,反显得更加勃发高涨。且不说每天近千字的正楷书写量,单说这每个字,都有着入木三分的金石之风:错彩镂金,铮铮有声,铿锵凛然。
苦心孤诣持一恒,瘦土韧竹沐辰星。
刀笔老手堪何用?沉雄古逸写黄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