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柳青

老家的庭院中，栽植一株麦黄杏，十几年下来，已然婆娑小半个庭院。麦黄杏是杏树的一种，因为正值麦黄时节成熟，所以就叫“麦黄杏”。

麦黄杏栽植庭院中，在农家是有讲究的，“杏”者，“兴”也，又加上麦黄杏结果大而密集，故而，栽植一株麦黄杏，在农家或许就是期盼一个“子孙兴旺”。

庭院栽一株麦黄杏，你可以享受到一个“过程”之美。

在北方，果树中开花最早的似乎就是杏树了。春寒料峭，一些地方也许还散落着些许残碎的薄冰，某一天，也许还会骤然降下一阵雪霰，可这个时候，杏花的花苞，就已经纷然开启了，鼓鼓的，一朵朵，红艳艳的，像一滴滴血。“红心一颗春风吹，雨露枝头日生辉”中的“红心一颗”，说的就是此种状态。杏花渐次开放，初开时是粉红，渐渐的，就变成粉白色，开到最盛，就哗然一白了。

杏花开的时候，母亲就在杏树上拴结一根根红布条，她是想以之来吓唬那些啄花的鸟儿。可也就此，别成一景。春阳高照，春风吹拂，杏树“枝头日生辉”，红布条飘然如火，红白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白的更白，红的更红，色彩鲜艳极了，靓丽极了。

满庭院里，都是一派春意盎然的红火景象。

杏花的落，也美。它不是一片一片，渐次凋零，而是哗然一落，齐刷刷的，风起时，花片飞舞，满院飘雪。杏花落，是对冬雪的最后一次回望。

花落之后，便是“青杏小”的景象了。“青杏小”时，杏花的叶片也长出来了，叶片嫩嫩绿绿，给人一份柔软的抚慰。很快，茂密的叶片就将青杏遮蔽，短时间内，一株麦黄杏似乎就只是翠绿一团，一团翠绿。

随着时间的推移，叶片在长大，青杏也在长大，而且生长的速度远远超过叶片生长的速度。青杏由嫩绿渐变为深绿，个头越来越大，终于突破叶片的遮蔽，累累凸显，醒目耀人。一枚枚青杏，像一个个胖娃娃，以其深绿的着装，在枝叶间探头探脑着，摇头晃脑着，闹着人，喜着人。

这个时候，母亲喜欢在晨起后，在杏树下站一会儿。她静静地站在那儿，眼睛望着麦黄杏树，满目是温存的喜爱。母亲以这样一种静默的姿态，来表达一种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

田里的小麦在生长，庭院中的麦黄杏在长大。

田里的小麦开始变黄的时候，庭院中的麦黄杏也透色了。深绿中透出淡淡的黄，像表面敷上一层浅浅的黄粉。等到田里的小麦金黄一片时，麦黄杏也就全然一片金黄了。是一种纯净的金黄，一枚枚的黄杏儿，点缀于青枝绿叶间，阳光下闪烁生辉，真是宛如金星点点。它用它的黄，缠绕住一棵树，赋予一棵树黄金般的质感。

这个时候，很多人容易被麦黄杏的“情色”所迷惑，以为它已经熟透，于是摘一颗送入口中，轻轻一嚼，一种涩而酸的味道便会迅速在嘴中弥漫开来——难吃极了。其实，此时它只是渐趋成熟，并没有完全熟透。

过个十天半月，新麦下场，堆积于庭院中的时候，麦黄杏才算真正成熟。成熟的麦黄杏是黄中透红，像女人俊俏脸上的酡颜，愈加彰显出一份诱人的“情色”味道。熟透的麦黄杏，摘一颗放在手中，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捏，麦黄杏便“香唇绽放”，杏核儿嗒然脱出，手中就只剩下两瓣肥腴的唇肉。投入口中，缓缓咀嚼，甜、糯、香，是五月风的味道，是麦香的味道。

麦黄杏熟了的时候，母亲会用一只瓢一一摘取，然后，欢欢喜喜地送给四邻，送到亲戚家。让更多的人家，弥漫一份杏香，分享一份收获的喜悦，分享一种美好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