浇 麦

　　□黎 涛

　　日子一叠叠地摞起来，天就是不下雨。鲁西南庄稼人那心，像干巴巴的土地一样：盼水！

　　3月11日早饭时候，牛漥村里喇叭突然广播：“各家各户注意啦，苏阁水闸放水抗旱，我村明天用水，马上到地里浇麦！”老四筷子一放，提了铁锨，也不管老婆在身后叫喊，急匆匆向地里走去。

　　黄河水在河道里欢快地流淌。老四蹲在地头，拿眼瞅水，心里美滋滋的。他这块地土肥、地势矮，是村里掰着指头数的一份，年年好收成。老四惟一感到不满意的是：地与牛七家搭界！

　　牛七平日一口一个四哥叫得嘴上沾蜜，谁知道当了协税员，就跟人变脸。老四人实在，木材加工买卖越干越红火，当然也知道“皇粮国税”的道理。气就气在牛七那小子无事生非，领着三四个税务人员到他厂里检查，说是出了税收预警，非要让他补税不可。老四丢了面子，心里窝气，回家往床上一躺，老婆再三追问，他才冒了一句：“牛七那小子没人味！”

　　“我就不相信，谁还不用谁！”老四兴灾乐祸，“你老婆回娘家搬抗旱救兵，你小子又不知道正在放水，明天一过，你的地就得晒成鳖盖，呸！”想到这里，老四解气地吐口唾沫。

　　浇完了地，老四回到家，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女儿英子悄悄地从背后捂住他的眼：“爸猜猜，我现在是个啥样子？”“去，鬼丫头！”老四轻轻一拍女儿小背，假装不上心。老婆却在一边插话：“傻妮儿，干什么？”老四这才抬眼，一惊：英子身披一条鲜红大绸带，上面绣着一溜黄字儿——小小税法宣传员。老四大喜：“英子，谁的？”“老师星期五发的！让我给你和妈上课呢！爸！你缴没缴税？牛七叔到学校里讲完税法课，让我给你捎话，说他上次忙得没跟你解释，惹你生气了，向你赔不是哩！哼，我看你才有不是哩，人家牛七叔为国宣传税法，地都顾不上浇！”“小孩子家瞎扯啥，咋这么话多？”老四抢白一顿，忍不住说道。英子知道爸不会对她发火，索性再缀一句跑进里屋：“谁话多？没有国家富民政策你咋富？”这句话像根针把老四刚刚张开的嘴“哧”地一下给缝上了。

　　没有国家富民政策你咋富？这是闺女说的吗？一个小孩子，还长这么大颗心！老四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无话可说，一家人吃了晚饭，英子拉着妈到一边说悄悄话，老四想，明天一大早还得赶集，就早早地躺下了。可是一夜怎么也睡不踏实，老是感到英子那句话撑着眼皮……

　　第二天，牛七媳妇领着两个娘家兄弟，叮叮当当来挑水浇地，走到地头，却见地里水汪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