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麦收时

　　王晓慧

　　傍晚与先生一起跑步，看到田地里的麦子熟了，晚霞映照下，麦浪随风起伏。于是，思绪又随了阵阵麦香飘到遥远的儿时……

　　记得小时候每年的阴历四月初一，奶奶说是麦王奶奶的生日，如果麦子秀穗了，老人们就会摆上祭品，烧香放鞭炮，为麦王奶奶祝寿。那时候人小不懂得什么，只是跟在老人们身后很虔诚地磕头，听着老人们默默祈祷：麦王奶奶保佑风调雨顺麦子大丰收……

　　一个半月过去了，芒种季节来临，麦子终于成熟了，我家的院子很大，晚上胡同里的人们都集聚在我家大树下，乘凉看电视。电视演什么无所谓，农人的兴趣都在新麦上，家常话也跟麦收有关：你家的镰刀磨好了么?你家的麦腰子准备的多么？你家的麦场轧好了么？记忆里，大人们很忙，割麦子的家什不顺手，就去赶集买新的，还要准备轧场，场院不平整结实就没法打轧。记得那时候大爷带着我们一大家子人，先给场院洒水，要慢慢地洒，要浸透，要不就轧不好。洒水后稍微凉晒，再铺麦秸，然后大爷套上他的大黄牛，拉上闲置一年的石磙，在场院里转圈圈，石磙也高兴得吱吱呀呀的，大爷一手扬鞭一手扯着缰绳，时而吆喝着，在这吆喝声中，麦收的脚步在炎阳热风中迅速走近。

　　奶奶说“一麦赶三秋，官家小姐下绣楼”，麦收是个很重要的季节，这一季的收成，三个秋天也赶不上。记得那时候我们小学生放假，在外工作的都回来，我爸爸也放假了。那时候没有联合收割机，都是用镰刀手工割麦子。记得夜里三点多，爸爸妈妈就下地了，半夜里冷还带着棉袄，一直割到天明，早晨饭都是我帮着奶奶烧锅抬水作后勤。一个咸鸭蛋一碗白米粥都能吃得很香甜，吃饭后带着麦腰子去地里帮着捆起来，大人们把麦子装到地排车上，拉到场里。那时每一块麦地里都晃动着一些脊梁，镰刀一闪，一会儿一拢麦子就倒下了，然后就会出现一个个麦铺子。地里的劳动力挥汗如雨，紧张地收割着，一边是喜悦一边是担心，怕遇到风雨，那样一年的希望就泡汤了。太阳毒辣地晒着，大人们的脸晒黑了，胳膊晒红了，爸爸妈妈的手都磨起了水泡。那时的父亲是我心里的神，肩膀磨破了，手掌起泡了，父亲没皱过眉头，田间地头小憩的时候还谈笑风生，有时候还为我们几个小不点讲故事。而我带则着弟弟妹妹们挎起篮子，捡麦穗，要的是颗粒归仓。

　　麦子进了场了，就要摊开晒，抢天，争分夺秒，怕忽然一场雨霉了新麦。早晨摊开场，晾晒着，到中午太阳正毒的时候，轧场，还是大爷赶着老黄牛，拉上石磙，一遍一遍地轧场。轧好后，把麦秸挑出来，把麦子集中在一起，然后就是扬场了。扬场也是技术活，不是谁都会的，还要等风，看风向。那时候是父亲扬场母亲用扫帚打扫，把麦粒麦糠分开，扬干净了，就是装布袋了。我最好撑布袋口了，帮大人拿扎布代扣的绳子，数着一袋子一袋子的麦子真高兴。轧场有喜悦更有辛苦，为了赶在落雨天前抢收完，大人们白天黑夜的干活，记得有次轧完场了，没有风，没办法扬场，熬了几夜了，父亲回家休息了一会儿。半夜里起风了，三哥回家叫父亲去扬场，走到家门口被门槛绊倒了，父亲听到动静出来一看，三哥呼呼地趴地上睡了。扬完场了，就要把麦子晾晒干，用牙一咬嘎嘣嘎巴的就行了，然后装在粮仓里，到此麦收画上句号，丰收了！

　　一幕幕麦收的场景在脑海里挥散不去，现在有了联合收割机，终于不那么累了，也不害怕阴雨天了，而家乡再没有了熟悉的亲人与熟悉的土地，奶奶去了，大爷离开了，我在城市里有了温暖幸福的小家。又是一年麦收时，一股淡淡的乡愁涌上心头：麦子青，麦子黄，麦子黄了上新场，千遍轧，万掀扬，大人小孩都在忙，又是晒，又是装，直到小麦入了仓，放上一挂大炮杖，家家户户庆余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