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皆有情
□刘新昌
秦叔要来长沙游玩,父亲特意从老家打来电话,让我好生照顾。秦叔是我家的远房亲戚,家住广州,他中年丧妻,晚年丧子,现在,唯一的孙女也出国留学去了,父亲也许觉得他的日子凄苦,所以再三叮嘱,让我好好照顾。
我只在小时候见过几次秦叔,知道他特别爱喝茶,二三十年不见,唯一的记忆就是,他坐在我们老家窗台前喝茶的情景。
在高铁站接到秦叔的时候,我都有点不敢相信,七十岁的老人,面色红润,气宇轩昂,走起路来大步流星,他拖着大旅行箱,乐呵呵地跟我讲高铁上的见闻,一点也看不出是那种历经生活磨难的老人。
吃完晚餐,我准备用飘逸杯泡茶,秦叔见了,连忙制止,说:“这么好的黑茶,这样喝太浪费了。”说着,打开他的大行李箱,从里面取出一整套茶具,台湾柴烧壶、紫砂杯、分茶勺、过滤器、分汤杯、小瓷杯、茶宠,茶刀……看得我眼花缭乱。
我说:“你出来游玩,带这么多茶具干嘛?”
秦叔回答:“我得养它们哪。”
“养它们?”
“是的,人需要爱的滋润,这茶具也需要茶汤的滋养。你看这把柴烧壶,是我老伴1980年托人从台湾买回来的,上面雕刻着她最喜爱的菊花。开壶后,三十多年了,我每天都要养一壶茶,从没间断过。你看,茶壶泛着金属般的光泽,特别是壶身上的菊花,越养越金黄,越养越逼真了。”
“这套紫砂壶,是我儿子斌斌1997年去江苏宜兴出差时,从工艺美术大师谢曼伦手上求得的,养了二十年了,你摸摸,是不是跟人的肌肤一样,温润细腻,很有质感?”
“还有这套紫砂小猪茶宠,是我孙女2013年去英国读书时送给我的,几年的茶汤喂养,这四只小猪,也活灵活现,憨态可掬了。”
秦叔如数家珍,仿佛每一样茶具都有许多故事要讲,我忽然明白,这些茶具里,有他对夫人的眷恋,对儿子的不舍,对孙女的期盼,倾注了太多的情感在里面,才会人走到哪里,把它们带到哪里。
我不想让老人陷入回忆里,于是转移话题,问秦叔:“那这黑茶怎么泡?”
秦叔提起那把台湾柴烧壶,开心地说:“喝黑茶就得用这柴烧壶来煮,慢慢熬,茶才会香气四溢,色泽透亮。”
果然,随着慢慢熬煮,整个房间飘满了沁人心脾的茶香,舀一勺放在瓷杯里,金黄透亮的色泽简直让人陶醉。边品茶,边随手拿起一件被茶汤滋养过的茶具,仔细把玩端详,忽然觉得,万物皆有情,一把壶、一盏杯,也许就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