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 床

陪 床

□毕士臣

　　 二弟是个光棍汉儿，被确诊得了肝癌后，整个人都塌了架：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不断地像牛叫一般地哭。闹得本来就有抑郁情绪的我更加烦闷，毅然决然地送他进了医院。

　　 同病室的一位中年妇女满面春风地迎接我们：欢迎你们来！我是昨天入住的本室，也算半个主人。你们有什么麻烦事尽管找我解决。我叫王前！

　　 这时一只蚊子从二弟腮边飞过，二弟气得“啪”照脸上打了一巴掌。王前说：老弟别打了，晚了，失去战机了。这屋里有八只蚊子，我昨晚打死三只了，你来了咱共同消灭那五只……我觉得可笑：这么大一间病室，你能统计蚊子数目这么准？可她声音很美，又脆又甜，唱歌一般。我俩便没有追究她话语的真实性，只是觉得可笑，连多日没有笑容的二弟也咧咧嘴，像哭一般地笑了。

　　 护士来挂吊瓶，二弟吓得脸都黄了。他空长个大个子，却极怕小针。有次做针灸，两人按住他才完成。他这次死死地搂住我的脖子，浑身发抖。王前看这情况，对护士说：请先给我挂。然后摆手喊我二弟：兄弟来帮帮忙，按住我的手。二弟摇头不干。我要去，王前摇摇手仍指二弟。我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推二弟过去。二弟按住她左臂，她右手还拿着电视遥控器选台。二弟见她那么轻松，轮到自己挨针时，不好太“草鸡”，紧锁着眉头也就扎上了。

　　 王前没有人陪床。她说不是没人，是不需要。她还说：你有事回去也行，我陪你弟弟可以。我谢绝了。她不知道我二弟难陪，当夜就领教了。我二弟半夜忽然放声哭起来，怎么劝也劝不住。王前过来，问怎么回事儿？我说是被病吓的。她拍拍二弟说：兄弟，我跟你是一样的病，而且是晚期。你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得咱这种病的人，百分之七十是吓死的。我给你唱一段快板：一位先生很有钱，想着周游世界玩。起身之前做体检，医生对他做坦言：你得绝症为期晚，出外死在路途间。先生天生好大胆，把这恐吓扔一边。照旧旅游二年半，回来癌症消失完……二弟不哭了，要求大姐再唱一遍。

　　 二弟还把那快板记录下来，不时反反复复诵读。王前见我二弟爱读文章，这天特地拿来一份《牡丹晚报》，有重点地念给我们听：“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观天上云卷云舒……羡慕这样对生命的境界……”二弟听了几遍还不过瘾，说：大姐，您把这份报纸送给我吧……

　　 出院的时候，二弟像换了一个人：饭量大增，睡觉安稳，脸上哭的表情让位于笑。我的抑郁情绪也不治而愈。在向王前告别时，我恋恋不舍地想：这次陪床时间太短，应该多陪几天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