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能明
三月,油菜花开疯了。
一朵朵,一株株,一片片,一垄垄……铺天盖地,争奇斗艳,像小孩子嫩嫩的脸,“怒”放着阳光般灿烂的笑。
我们几位文友从城里驾车飞向田野,瞬间,小车便沉入花海。此刻的我们,一下子又重回到孩提时,扑进母亲的怀抱,那里是人世间最温暖丰腴的地方;又恰似离别的新婚爱侣,终于相聚相拥,抱住对方宛若拥抱整个世界,幸福满足!
凝望着眼前的“金”涛翻滚,直挂云天的油菜花,撑破了一双双眼睛。陶醉在云蒸霞蔚、香气弥漫的花间,恍惚中暗生一种将自己放任于自然、物我两忘的纵情。
我们准备往油菜花丛深处走去。
春雨初霁的田野,有些潮湿。我刚走了几步,脚下一滑,险些跌倒。惊魂甫定的我,倏然想起了小时候,父亲赶着我下地移栽油菜的情景,也曾好多次滑倒在田野上。
每年的冬天,寒风凛冽,却是油菜移栽的时节。每当我放假在家,父亲便要我和他一起下田移栽油菜。我怕冷,不愿意。父亲一边递给我一块竹片,一边憨憨地笑着说:不经寒冬,哪有来年的收获。
我极不情愿地跟着父亲来到村前的田野上,父子俩一前一后走进田里,父亲躬下身体,双手扒开松软的泥土,放进一棵油菜苗,再将泥土回拢,用力在栽好的油菜苗根部重重地压了压,然后继续移栽下一棵。一旁的我,慢腾腾地拿着竹片插入泥土,撬开一条缝隙,丢下一棵油菜苗,再踩上一脚。父亲看到后,突然大声吼道:你的手呢?手生出来就是要劳动的。
莫看平时父亲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一旦严肃起来,我是很怕他的。听到父亲的呵斥,我连忙蹲下身体,照着父亲的样子,伸手去扒泥土,一股寒意刺透心骨。现在回忆起来,竟然感觉出一阵阵暖意,就像冬天冷水洗脸之后,脸上热乎乎的舒爽。
一晃,父亲去世已经十年了,静静地躺在他深爱的那片土地里,就像一颗种籽一样,应该发芽了吧。
此时此刻,我站在这片油菜花海中,又一次想起父亲昂首走在田野上的身影……突然,我恍惚感觉这满眼的油菜花就像是一群父辈的身影,其中,就有我的父亲。
父亲!我情不自禁地低喊一声,泪水盈眶。
原来父亲并没有离开过我,他已经长成了一株油菜花,仍挺立在田野上,满脸质朴憨厚的笑容,无怨无悔地守着这片土地,默默无声地等着。等着小时候的我,放学回家喊他;等着青年的我,学成回来看他;等着中年的我,事业有成回来拥抱他;等着老年的我,蹒跚归来深情地亲吻他……让这片土地上,又生长出一株油菜花!
记住,每年的三月,一定得回去,回到父亲耕种的那片土地上,看油菜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