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劲催万户春

金风劲催万户春

□郭晓兰

　　 先生美滋滋地把新车开进了家门。在噼里啪啦欢喜的鞭炮声中，更是感念当初费尽周折搭车回家的心酸。一声感叹，车儿便又开出家门，奔向回家的路。

　　 老家的西屋，原来是两间低矮砖房，一间是仓房，一间是我和妹妹的卧房。联产承包责任制施行后日子变得富足，父亲把它翻盖扩建成了三间大瓦房。

　　 西屋墙上，挂着很多老照片，诉说着四十年来我们姊妹成长的足迹，也辉映着生活日益富裕的过往，折射着似水流年中祖国发展的变迁。其中一张，照片和相框都落满光阴的灰尘，它是我们人生第一张合影，是有人去村里拍照，母亲犹豫了又犹豫之后，下决心花两元钱让我们留下的珍贵的黑白记忆。照片的背景，是一块画布，拙假的高楼大厦张挂在破败不堪的房墙上。这张照片，绿瘦红肥地刻在了光阴深处。常常，夜深忽梦少年事，老家坑坑洼洼的街道，半砖半土颓败的墙壁，长改短、大改小的素朴的衣衫，瘦削苍白着的小脸，一切那么真切地穿越到了眼前。如今，乡村统一改造，村村通了公路，整齐划一的养眼的民居，专人负责的漂亮的垃圾箱，免费整装的厕所改造系统，高兴得辛劳了一生的老父亲合不拢嘴，“种地不要租税还给补助，国家啥心都给操到了，连厕所也这么高级卫生，真是过上了好日子，过上了好日子……”

　　 房间里，摆放着许多老物什，还有我结婚后日子越来越好不断淘汰的旧物，有些实在不舍得处理，也辗转运到了母亲这里。那个老旧的饭橱、一张不高也不算太矮的四方小饭桌和一台古朴的24寸泰山牌老彩电，历经四次搬家，终于没有像其它旧物一样被丢弃，被处理，也安安稳稳地立在了这里。事实上，因为这些旧物，我与先生有过几次分歧。他嫌这些旧物用起来碍眼，更嫌无端占空间，意欲处理干净。我口头上答应着可以啊，可搬着小凳子坐在那里一件一件细细打量着它们，带着初见时的惊艳，心里那些无形的情丝瞬时开出一朵又一朵花来。

　　 那一年，两个贫穷寒冷的人儿，相互取暖升起了俗世里的烟火。一间小屋，两张课桌，两张拼在一起的单人床。每月100多元的工资开始了精打细算，一件一件置添：碗筷锅盆，板凳桌椅，衣架鞋架，橱柜沙发，冰箱，洗衣机，最后彩电。泰山牌24寸彩电，当时花了2700元。八九十年代，几乎算得上天文数字，用了几乎两年的时间积攒，这是小家里最最豪华也最最耗时的现代化。打开彩电的第一个晚上，我兴奋欢喜得几乎一夜未眠，因为掌控不住的激动和快乐，我陶醉在小小屏幕的地北天南里，万水千山里，花团锦簇里，甚至广告肆虐里，直到一个个平台都闪出再见，还不愿入眠。就那么傻乎乎地盯着屏幕，不管不顾地傻乐着，感觉一塌糊涂地幸福。先生看着我的傻样，眼泪汪汪地向我保证，以后让我过上好日子。我摆摆手：“闪开闪开，别捣乱，这就是好日子。”如今，全民幸福，但每每忆起，仍是让人感慨无限，泪湿春衫。

　　 那个饭橱和小饭桌，是院里的一棵香椿树被我和先生亲手伐倒后请人吃饭喝酒帮着打做的，意义非常。后来我们经济条件好起来，桌椅橱柜、洗衣机、冰箱、彩电、房子都换了更新、更大或自动功能更全的，但每每凝望这些旧物，心里面仍然充满欢喜和甜蜜。这个时候，我看到的是我收藏的如珠的日子，如贝的时光，如金的岁月，如尘的爱恋，如春的温暖，还有我一去不复返的年轻，我不曾辜负年轻的努力。

　　 改革潮涌千山绿，开放风催万户春。 望一眼这些旧物，望一眼老照片，望一眼院子里代步的新轿车，再望一眼喝着小酒乐滋滋的老父亲，突然间盈满热望和祈祷，只想引吭高歌一曲老旧的情歌：我歌唱每一座高山，我歌唱每一条江河，袅袅炊烟 小小村落 路上一道辙，我最亲爱的祖国，我永远紧贴着你的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