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向天空的蝴蝶

　　从卧室到庭院有一段凹凸不平的砖铺路，需要打开一扇油漆斑驳的老式木门。尽管门槛很低，但对于行动不便的爷爷来说，跨过去仍然很费周折。后来，我和爷爷共同努力，终于拆除了那道门槛。虽然木门显得空旷了许多，但方便了爷爷出行，这是令人兴奋的事情。当然，爷爷能够在第一时间看到飞上天空的风筝，是再也没有比这让人想起来就要拍手称快的事情了。

　　七步，尽管爷爷无法用双脚完成这段距离，但仍然精确地计算出了每一个步骤。七步，他用肯定的语气不无自得地告诉我。就是说，从完成一只风筝，一直放飞到天上，要步行七步的距离，也许，七步的距离对于一个初谙世事的孩子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个瘫痪的老人可是遥远的路程。

　　我的意识还在懵懂无知的时候，爷爷的下肢就瘫了。多年前，爷爷在水库工地上被石头砸断了双腿，再也没有站起来。听到爷爷这段故事的时候，我已经能够独立放风筝了。爷爷的故事令我感动，有时候一边放风筝，一边想爷爷的故事，爷爷是想让全村人喝上健康干净的水才丢掉了双腿的，我真为爷爷惋惜，同时为有一个坚强的爷爷骄傲。

　　爷爷不能继续到外面给大家做事，心情很低落。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卧室到院子有七步的距离。爷爷把早年的一只风筝交给我，当风筝飞翔在天空的时候，爷爷郑重地说，七步，七步外面就是天了。爷爷开始做起了风筝。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风筝。爷爷说他跟我一般大的时候就学会了做风筝。爷爷的风筝精致而独特，具有传统结构的紧凑布局，也有新潮的独创构思。有一年，爷爷让村里人拿着风筝去参展，得到了大家的认可，还获了一个奖。从此，爷爷就迷上了风筝。

　　一双结满老茧的手灵活如燕，挥洒自如。爷爷心无旁骛，渐入佳境。选材、破笺、裁纸及至绑架、裱糊，他亲力亲为，如痴如醉。很多时候，我的介入只是虚拟的一个影子，对于痴迷的爷爷来说，唯一的孙子好比手里的风筝，用心血灌注满腔的挚爱是晚年的心愿。早春的风温煦恬静，携裹着原野清新的暖风，徐徐吹来。老式木门发出吱哟的响声，爷爷全神贯注，均匀的呼吸伴着窸窸窣窣的动作像一首曼妙的合奏曲。

　　我在爷爷跟前蜷卧着如一只乖巧的猫，那些半成品的风筝和即将被利用的材料看起来让人有一种蠢蠢欲动的亢奋，爷爷知道我的心思，他要把我的心思完美地诠释在手里的风筝上。自从第一次放风筝，我就渴望拥有一只蝴蝶风筝。我对蝴蝶有一种莫名的喜爱，拥有一双斑斓翅膀的蝴蝶，是我梦寐以求的。其实，爷爷制作了很多蝴蝶状的风筝，但是都与我想要的大相径庭。爷爷说，蝴蝶飞到天上，靠的是念想。爷爷话里有话，我知道他懂我的心思。

　　爷爷用上好的竹尖做骨架，用五彩在绸布上描述出蝴蝶斑斓的羽毛，给蝴蝶的眼睛装上睫毛，最后装翅膀的时候，爷爷停下来了，看着我，眼睛里溢出亮亮的神采。爷爷说，孩子，你长大了。

　　蝴蝶终于飞上天空，而且越飞越高，最后几乎变成一个斑斓的影子。爷爷一直在第七步的地方仰望着天上的蝴蝶，我知道，他希望我手里的风筝飞得更高、更远一些。

　　后来，我比拥有风筝蝴蝶更懂事些的时候，村里人不但喝上了放心的自来水，还修了桥，人们顺利从桥上走过，再也不用担心涉水过河了，还铺上了柏油路，汽车也开进村子里了……很多人告诉我，是爷爷捐出了自己的积蓄，用风筝成全了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