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筱薇
清明时节雨纷纷,而今年的清明节却是少有的晴天。可能是天神看惯了在阴云密布、细雨霏霏下出行的游人,觉得纷乱扰心,于是降下这万里晴空。但在归乡人的心中,清明的阴郁气氛真的会因天气的回暖而删减分毫吗?
我是一个从小就缺乏生活经验的人,直到现在我依然认不清许多花草虫鱼。在回乡路途中,抬眼望去,只认得那淡青色的细茎,明黄色的簇花——油菜花。那许多淡雅、鲜艳的花,搭眼一看,只觉很美,却说不出名字。所以,逢人便说:“我可喜欢油菜花了。”其实,在山野乡间,我只认得它。就这样,隔一段路程它就会出现一小片或一大片,舒缓着视野中的杂乱无章,亦仿佛静默地追逐着我们整个归乡程。
汽车缓慢停下,许久不见的亲人早已在路旁等候,下车后便与父母热情地寒暄起来。空中悬挂着的大太阳略有些刺眼,炽热的光想要吞噬每一张脸,使得我不得不低下头,让长发遮住脸颊,让视线停留在那因脚步起落而轻轻飞扬的黄土上。“好久不见,黄土。”我低声呢喃。步伐向前……手中的一袋“元宝”沙沙作响。它不重,但在我心里如有千斤,沉到呼吸急促;沉到思绪乱飞。让我不得观望点其他景物,来缓解一触即发的情绪。侧边明晃晃的,那是?油菜花!果然你还是追上来了,那就谢谢你给我带来的这一刻欢愉。
猛烈的火光,吹拂到上空的灰烬,愈来愈远的青烟;愈来愈清晰的悲鸣;愈来愈红肿的眼眶。回忆翻涌,滚滚而来。它不像电影的曲折,它曾经那样美好。
“薇薇,你看这是啥?”你从身后拿出一块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绢递给我,神秘而又兴奋。
“是啥呀?”我用小小的手指快速打开手绢。
“哇!口香糖!谢谢姥姥!”我迫不及待打开包装,边嚼边满足地扬起嘴角,高兴地手舞足蹈。
我感受到你的手掌在我的头顶发间摩挲着,留下那点点温存……
“我今天要自己睡一个屋,我是大人了!”我扬起圆圆的脸,自鸣得意。
“你晚上蹬被子咋办?”焦急充满了你浑浊的眼眸。
“没问题的!”我把门关上,略微激动地躺上床,闭上眼。
那一夜,我睡得很舒坦,是自以为的舒坦……
“你姥姥啊,昨天晚上在沙发上睡的,怕你晚上蹬被子,过一会儿就去看看你,你知道吗,你怎么那么不懂事!”我不敢抬头看妈妈充满怒火的眼睛以及伴随着高昂的声音抖动的指尖。
奔跑着扑到你的怀里,一边哭一边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对不起……姥姥……对不起,对不起,呜呜……”
“没关系的。”我感受到你的手掌在我的头顶发间摩挲着,留下的点点温存……
我看着看着,你就消失了。眼前浮现那耀眼的黄,模糊而耀眼的黄。
你离开时,我十三岁。那时的我,不知道离开意味着肉体与灵魂的别离;意味着肉体与肉体的不再相遇。曾经美好、真实的尘世,从那之后,都只能幻化为精神世界里的一幕又一幕泡影。而眼前的油菜花,它静默像你,明亮像你,甚至短暂也像你。过去的一点一滴、一尺一寸就像那药味的花香,包裹着我、渗透着我、冲击着我的五脏六腑。仿佛……仿佛你从未离开。
快看!姥姥。山野间的油菜花开了,一年,一年,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