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中华
是从立春开始吗?一个念头总在你脑海挥之不去:让春日拥有一只小鸟,让鸟鸣溢满每一个慵懒的早晨和春风沉醉的夜晚,溢满漫长冬季积淀的沉郁和没有大雪封门的遗憾。
让你最早感觉春天气息的是窗外的那声鸟鸣,你躺在床上,躺在半明半晦的晨光中,昨夜的梦还残留在你的唇边,你像一位盲者,那声鸟鸣穿过紧闭的窗户和厚厚的窗帘,直逼你的耳鼓,仿佛冰河裂开时的那声脆响,汩汩的春水在欢快地流淌。
那声鸟鸣是斑鸠雄浑的歌喉,穿越茫茫寒冬,让春天敲响你紧闭的门窗。许多年前你写过一些鸟鸣的文字,同样是春日,你在等待鸟鸣,鸟鸣就来了,如同刮风和下雨,很自然的事,很自然的状态。
你住的小区建得比较早,后来四面盖起的小区都是高耸入云的高层楼房,你住的小区楼房却是多层结构,绿地很多,还有许多绿化树,安静平实中,就有了城市里村庄的味道。那些鸟鸣在杂树丛生中,婉转,悠扬,一声高过一声。
许多年前的那些鸟鸣和这个春日的第一声鸟鸣融合在一起,接着是一只不知名字的小鸟在你窗外欢唱“天亮、唧唧,天亮、唧唧,天亮、唧唧、亮……”在持续而清脆的鸟鸣声中,你想象着这只鸟的模样,应该是体态轻盈的那种,艳丽的羽毛,尖尖的小嘴,顾盼生辉的眼睛,你没能起身拉开窗帘,小鸟的模样只能存在于你的想象中。
窗外不知名的小鸟不停地鸣叫,夹杂着斑鸠“鹁鸪鸪,鹁鸪鸪”敦厚的嗓音,麻雀也加入了合唱的队伍,“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窗外的鸟鸣是春之交响曲,斑鸠雄浑的声音是交响曲中大提琴敦厚的混响。
你沐浴着春日暖暖的阳光去一个鸟市,鸟市在你生活小城的一角,楼群环绕下的一个窄窄街道。鸟市是各种鸟类的聚集地,在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笼子里,你认识那些鹦鹉、八哥、黄鹂和鹌鹑,它们在笼子里闪转腾挪,各种声部的融合,让许多人驻足聆听。还有许多你叫不出名字的鸟,有一个笼子里装着一群体态轻盈的小鸟,体型比麻雀还小,蓝灰色的头部,红红的嘴角,脖子和翅膀上有白色的镶边,羽色艳丽,叫声细软,你喜欢地在鸟笼前蹲下了身子。
卖鸟人还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褐色的围巾盖住了大半个面孔,高高的个子站在春天的阳光下,站在细软的鸟鸣声中,有点突兀。你问他鸟的名字,他说是珍珠鸟,他说话的时候把围巾往下拉开,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
你喜欢这些体态娇小的鸟,喜欢它的叫声,更喜欢它的名字,你让卖鸟人给你选了一对小鸟,装在一个蓝色的笼子里,还在笼子里安放一个草编的鸟窝。卖鸟人的双手骨节粗大,手背皲裂,皮肤粗糙,但生活的不易没有写在他年轻的面孔上。
你终于在春天拥有了一对小鸟,你把它们安放在阳台上,安放在吊兰绿色的叶子下边,簇拥着鸟笼的还有橡皮树、芦荟、长寿花和绿萝,长寿花正开着细碎的红色花朵,一对小鸟的加入,让阳台上的风景变得无比生动。
早晨的阳台上就有了细碎清越的鸟鸣,有了飞来飞去想冲出笼子、到更自由空间去的梦想。还有黄昏,春日的黄昏总是来得很早,两只小鸟飞进鸟窝,依偎在一起,让你感觉春日黄昏的无比温馨。
春天就这样伴着鸟鸣来了,来得从容而淡定。你知道除了鸟鸣,还有那些次第盛开的花朵:腊梅花、迎春花、玉兰花、杏花、桃花、紫叶李花、油菜花、樱花和海棠花,在绿柳拂面的微风中,在遥看近却无的草色中,花海的波浪在翻滚,激荡着绚丽的迷雾,直抵人柔软的内心。
柔软的内心是年轻的内心,也是耽于回忆的内心,那位叫柏桦的诗人,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有许多春潮澎湃的诗句:自由就是春天的大地,自由就是呼唤的山花,是什么东西让我们受不了,我们的心因欢乐而颓废 (《自由》)。那也是你的八十年代,那些逝去的春日和青春,那些因欢乐而颓废的日子,一点一点在春日的鸟鸣中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