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园子

　　 魏 敏

　　记忆中的园子是小时候的菜园。它四周围着木栅栏，但不高，有一个缺口，缺口处有用木头扎起来的一个小门。四周有的木栅栏不知什么时候断了，反而便于人的出入。这个园子是生产队的，有一个大爷经管着。

　　园子收获的季节，小伙伴也不淡定了。偶尔会在中午或傍晚找个机会，偷偷溜进园子里，摘个黄瓜纽儿，挑个小茄子，甚至拔上一把鲜葱，一为好玩，二为充饥，反正我们有的是理由。有时候不小心被大爷发现了，我们便会在他的大声吆喝中四处跑散，一会儿就没了影踪，不一会我们又会聚在一起，边吃边想象大爷的那种无奈和叹息，然后再嘲弄一番，在一片笑声中结束这一次的行动。当然，下一次的酝酿已经在我们的挤眉弄眼中有眉目了。

　　后来，菜园子变成每家每户的小菜地，地方依然是那个地方，但园子却不是那个园子了。周围的木栅栏没有了，而是多了很多菜畦。在大人眼里也许是多了一份收入，而在我们心中却少了一片乐园。我们小伙伴再也不去光顾这所谓的菜园地了。

　　再后来的菜地便更不能叫做园子了，甚至连菜园地也不能叫了。每家每户都是在田间地头辟出一两畦来，专门种菜。每当干活累了，大伙儿会聚到地头，家长里短地交换着信息，偶尔也会交换自己的劳动成果。

　　且不说当时的黄瓜有多么清脆爽口，也不说当时的茄子有多鲜嫩可人，单是提到园子就让人眉飞色舞。多少次在饭桌上和昔日的伙伴曾因园子谈得神采飞扬，多少次在同学聚会中曾因园子而聊得激情四溢，多少次在生意场上曾因园子而拉近彼此的距离，多少次在朋友间曾因园子而没有了隔阂。原来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园子，它是一段流失的光阴，它是永不褪色的一段记忆。

　　时光飞逝，尝尽城市的繁华。城市有不同的园子，繁花似锦的公园，树木葱茏的植物园，热闹非凡的动物园，但热闹是他们的。

　　终于有了自己的园子。有人曾戏谑我，说我是追着时尚生活的人。人们对农村厌倦的时候，我已经在城市生活很多年。而今，大量的人迁往城市，我却住进一个农村普通的小院里。如果仅仅是一个院落也就罢了，可喜的是它竟然带着一个园子。院落西南角有个小门，进去就是园子。园子的四周不再是篱笆而围，是高高的砖墙，砖墙外面都是高大的杨树。园子在老人的精心呵护下，倒是别有一番天地。

　　初来时，春寒料峭。园子里的蒜苗长得最旺，显示着它们在园子里的主导地位。韭菜在它们的脚下刚刚探出头，也享受着春日暖阳。黄花菜还被盖着一层树叶没有苏醒。被一个个小地膜包着的是萝卜苗，它们在地膜被窝里睡得正香甜。那几棵不知名的秧苗也被覆盖在树叶下，暖洋洋的太阳抚摸着它们懒洋洋的身躯，在它们耳边私语。各种果树还光秃秃的，分不清它们的名字。

　　有一天，我竟然从同学那里讨来两棵樱桃树苗，我高兴地嚷着，让老人赶紧种下去。两棵指头粗的小树苗从此有了自己的家，于是我也能日日和它们作伴了。想着以前樱桃成熟的季节，满树的红樱桃挂在绿叶之间，颗颗樱桃晶莹剔透，甜美可口。如今在我的小园子里，樱桃也安了家，不久的将来一定也会樱桃满枝，朋友嬉戏于树下。

　　星期天，一个人写教案累了，出来透透气，晒晒太阳，顺便逛逛园子。看着园里的各种果树偷偷地发芽生长，心里真替它们高兴，毕竟又挺过了一季寒冬。顺便在地上寻了几株蒜苗和几棵蒲公英，我的午餐又有着落了。

　　每天清晨在各种鸟鸣中自然醒来，起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到园子里。桃树羞答答的花骨朵露出来了，嫩嫩的，红红的。梨树的花苞也醒了，欣欣然张开了眼。这个时候被我误认为是山楂的小树苗也出现了一串串的花骨朵，它们排着整齐的队伍，等着我的检阅。这些树苗被我一个同学辨别后，它竟然是鲁迅先生笔下的覆盆子。这是何等的幸运！鲁迅先生笔下的覆盆子竟然生长在我的园子里！

　　当白色的梨花第一次出现时，我还是被它的纯净感动了。初始它是一抹淡淡的绿色，只有国色天香的绿牡丹才有的那抹淡绿。你分不清是叶还是花。不像桃花急匆匆地敞开它粉色的怀抱，梨花倒显得含蓄妩媚，桃花却表现得美艳大方。太阳给了它们温暖，风儿也赶来助力。这样就有了一种挡不住的气势。桃花满树，梨花追赶，各种菜苗小草也蒸蒸日上。我的小园子开始热闹了。

　　花红柳绿中，我盼望着樱桃树能成活。每天下班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来看它。很高兴，小小的树干上已经露出了很多嫩芽。但几天过去，依然如故，它们不顾我期盼的心情还是尽情沉睡，像襁褓中的婴儿，惹人怜爱，却又舍不得动它一下，生怕弄坏了它娇嫩的皮肤。旁边的覆盆子枝叶开始繁茂，在可爱的樱桃树旁摇曳。我的小樱桃，你何时醒来？

　　我真正开始近距离感受生命了。每天看着园子里的各种树次第开花，长出嫩叶，你就会知道生命就在这树里，哪怕它的枝干歪七竖八，它也会不顾一切地展示自己最美好的东西给这个世界。草儿不知何时已爬满地面，哪怕隔着一层地膜，也挡不住它们要出来观望这个世界。各种蔬菜争相向上，都在奔向成熟的路上。就连我买回来准备杀掉熬汤的一只老母鸡，也接连不断地制造惊喜，不知什么时候一枚鲜鸡蛋就在它咯咯的鸣叫中诞生了。它那么可爱，那么乖。每天天一黑就趴在窝里睡觉，天一亮就出来散步。太阳出来的时候，它会蹲在有阳光照到的墙根下晒太阳。它那么聪明，让我为自己对它的杀念而深深自责。此时，我才深深感受到各种生命存在的可爱、神奇而又神圣，让你不由得为各种生命喝彩，甚至感动。此时，你难道不由衷地佩服大地母亲的宽厚仁慈吗？只要是它怀里的，它都有恩赐。

　　和朋友一起在院子里嬉戏，我们随口而唱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鸡栖于埘，牛羊下来。挖野菜于溪东，看桃花在园中。不见南山，但留菊花于房前，笑迎宾朋，嬉戏笑闹梨花下。枕阳光入眠，伴清风入梦。

　　月朗星稀的夜晚，我来到梨花树下，听着不知名的小虫低声细语，看着院子里被我用水泼成的不同形状的图案，在月光的映衬下，斑驳陆离，倒生出无限趣味来。

　　我想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一个园子。这个园子也许贫瘠，也许富丽堂皇，也许人迹罕至，也许鸟语花香，总归是自己心中的一份乐土。我感怀不同的园子带给我不同的乐趣，我感激自己的有生之年还有机会有个园子相伴。我不知道它的生命历程有多久。缘来缘去，总该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