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花河

　　贾 硕

　　距离我们村西头三里多路有一条河，远近的村民都唤作白花河。据老辈人讲，有个白花娘娘曾降落此处，白花河由此得名。白花河曾为周边农田的灌溉立下过汗马功劳，村民们谈及白花河，言语间多了几分亲切。白花河于我，更是童年的乐土。

　　白花河发源于何处，又流向何处，我不得而知。记忆中它那一汪清亮亮的河水，就那么源源不断地流下去。春日里河水清且浅，阳光点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细碎如金子般闪耀明亮。成群的蝌蚪和游鱼游走其中，水草甩动着无忧无虑的裙摆，有几头呆头呆脑的草鱼鼓动着两腮，静静地思考。河水清清亮亮，一眼就能望到底。赶鸭人的鸭子扑棱棱地飞过来，打破了河里的宁静。刚才还在悠闲地思考人生的游鱼们惊恐万分，四下逃窜。鸭子们或引吭高歌，或撅起屁股，一个猛子扎进水底，争相啄食着鱼虾和水草，或因纷争相互啄咬。不多时，河面上便浮起片片绒毛，同水流流向不知名的远方去了。

　　春日的河水清亮而温暖，春江水暖不仅仅是鸭先知，浣纱的村妇们更懂得河水的温情。日头渐渐升高，河水也升温了，农妇们三五成群，或挎着竹篮，或拿着搓衣板相约来到白花河洗衣服。这下小河更热闹了，女人们一边聊着家常，一边拿着棒槌“邦邦邦”地捶打着衣物。不多时，河面上便浮起一层肥皂泡沫。女人们笑闹的声音太大，惊得鸭子们拍打着翅膀，扑簌簌地飞走了。

　　钓鱼和虾是必须要有耐心的。我们虽然也模仿课本《金色的鱼钩》里的老红军，将缝衣针烧红，敲打成弯钩，绑上丝线系在一根竹竿上自制鱼竿钓鱼，但用的最多的还是罐头瓶子。玻璃罐头瓶子洗干净，偷几股奶奶纳鞋底的粗壮绳子，围着罐头瓶绕两圈，罐头瓶就被固定住了。将瓶子里塞上细碎的馒头屑，把瓶子小心地续到河里，用短棒固定住绳子，就可以坐等鱼儿上钩了。等待的间隙我们也下河淘宝贝。午后，鸭子们都藏在草稞里盹睡，这是摸鸭蛋的好时节。在龙哥的率领下，我们一众人等纷纷下河摸鸭蛋。河水温暖而舒服，脚丫子踩在鹅卵石上硌得微微疼痛，水草或游走的小鱼划过脚趾间，痒痒的。有时候鸭蛋没捡到，倒拾一小桶田螺。被我们称为“吸鳖”的水蛭是千万要提防的，被吸到腿肚子可不是闹着玩的。被吸鳖吸到拔是拔不下来的，非要用鞋底抽才行。我对吸鳖向来很忌惮，下水的时候也分外谨慎。龙哥胆儿大，每次都能摸到鸭蛋。鸭蛋在河水里浸泡太久会沾染一层淤泥，洗净后的鸭蛋在阳光下泛出青灰色的亮光，煞是好看。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摸到黄鳝和泥鳅。黄鳝形似水蛇，我一向敬而远之。但龙哥却独爱黄鳝，因其味道极鲜美。我们随身携带了盐巴和废弃的小铝水壶，把食盐将黄鳝涂抹均匀，放在铝壶上烤，摸到的小鱼小虾用木棍穿了，也可以拿到火上烤，透明的河虾鼓着肚子弓着驼背还来不及喘息，就瞬间变成了红色。烤鱼也必须用炭火，明火烤出来的鱼外皮焦黑，里面还是生的。等到鱼儿烤好，龙哥的小跟班房子、二升双双拉起罐头瓶子，“嘿！五六条鲫鱼在瓶子里乱窜呢！”

　　就近在河边烤熟的鱼虾味道极鲜美，在物质匮乏的九十年代，白花河给我们这些孩子以丰厚的馈赠。后来在学堂中学到诗句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时，我脑海里马上冒出在白花河畔桃花的魅影，和它点撒在河面上的片片落红随着一江春水向东流去的动态。再后来我教书，读到 “捣衣砧上拂还来”时，跟学生提到“浣纱”“砧声”这一意象寓意思归，耳边顿时响起那水塘里的捣衣声声。村妇们邻水洗衣的姿态是我对“浣纱女”最初的印象。

　　故乡的白花河啊，你是我梦中最美的古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