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秀萍
窗外,绵绵秋雨滴嗒正酣,此时,锅里黄灿灿的玉米糁子正冒着泡,我的思绪飞回孩提时代……
天寒地冻的课堂上,我饥肠辘辘地大声背着课文,心却在盼望着下课,盼望着放学。铃声响起,我第一个冲出教室,裹紧棉袄向家奔去,进入房间那一刻,冻得生疼的鼻子直流鼻涕。踢掉棉鞋爬入被窝,感受热炕的温暖。这时,母亲将一大碗玉米糁子递上,黄灿灿的糁子、绿莹莹的油菜叶。双手捧住碗,僵硬的手指随着碗壁的温度渐渐柔软了些,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大块糁子放进口中,等母亲喊“慢点、烫”时,糁子已经下肚。顿时,一股暖流传遍全身,等到一大碗糁子全部下肚,发麻的脚趾才渐渐暖和了过来。
灰暗萧条的冬天,因为母亲的勤快,我们的饭碗里总是绿意盎然。
初秋,趁着玉米还没熟透,早种的油菜已经起身,勤劳而节俭的母亲把别人扔在地头的废油菜叶全捡回来。晚上,在我们写作业的昏黄的灯下,母亲细心地分拣着,第二天,放开水锅里一焯,再一串一串地挂在铁丝上晾晒。蓝天白云下,这一串串生命的绿色融进了母亲对生活的多少的期盼和憧憬!
有几年时间,从暑假开始母亲已经在存储着冬天的绿色。雨水丰盈的夏秋田野里、塄坎边到处都生长着茂盛的灰灰菜,那也是我们冬季配玉米糁子的好菜。趁着锄玉米间歇,母亲会挑上一篮一篮的灰灰菜,晾晒干后等到吃时再在开水锅里一焯,油泼辣子一炝,一股油香在唇齿间回荡。在那灰暗、萧条的冬季,绿莹莹的油菜叶子和灰灰菜就着吃黄灿灿的玉米糁子,不亚于一顿饕餮的美味。
国庆节前后,各家房前屋后都会晾晒着一块块大小不一的黄灿灿的玉米垛或玉米串。晚上,我们姐妹在灯下做作业,母亲借着昏暗的灯光,把那些还没干透的玉米棒用手一行行地剥下来,我们也会在作业之余帮母亲剥玉米,一会儿功夫手掌便疼痛难忍。如今想起,母亲一个人曾承受了多大的辛劳!第二天起来,一袋袋玉米粒已经放在地上了。母亲约上同村婶子去邻村磨回沙粒般的玉米糁子,用簸箕将多余的糠皮扬出,黄灿灿的玉米糁子在空中飞扬成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初冬的早晨,怜女心切的母亲早饭总会多做一盘凉拌胡萝卜丝儿和一盘炒土豆丝儿。母亲的刀功极好,萝卜丝儿切得又细又匀,再加上丝丝的葱白,酸辣中带着一股香味。菜吃完了,红红的菜汤可不能浪费。瞧,两个妹妹抢着端起菜盆将剩下的汁水倒进锅中,用铲子将锅底的玉米糁子铲成一条条两指宽的长条锅巴。这样的美味,自然是轮不到父亲的。
初中几年,早晨在学校,也能吃到我喜欢的玉米糁子,只是缺少了母亲的味道。站在北风呼啸的操场,看着前面那游蛇似的队伍,尽管极力地跺脚,但那可爱的脚趾却一点也不回应我,我知道它们早已失去知觉。看!前面买到饭的同学,蹲在房檐下狼吞虎咽起来。一个个打着饱嗝,用手抹一下嘴巴,心满意足地离去。我心里默默地数着:一个,两个……忽然,前面队伍中挤进两个高大的男生,我一时有些怒火冲天,可是,面对两个强悍的男生,却敢怒不敢言。
好不容易轮到我。把碗放进去,递上一张二两饭票,肤色黝黑身材肥胖的中年女人,动作麻利地倒进一勺糁子,第二勺时又极力地抖掉部分糁子,再用筷子夹起所剩无几的白萝卜条。薄薄的洋瓷碗外边没有一点点温度,疾步回到宿舍……
秋意渐浓,又到吃玉米糁子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