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嵘岁月:解放战争时期的1946年底和1947年初，刘邓大军采用毛泽东的“敌进我进”战术，发起对国民党军队进攻作战的巨（野）金（乡）鱼（台）战役。1947年1月15、16两日空前激烈的定陶西台集战斗，歼敌6000余人，是这场战役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该战役的完美收官之战。新华社当时评论说，该战役“证明刘伯承将军所部对运动战之运用，已达炉火纯青之境！”

敌进我也进、围点来打援：西援之敌成了“瓮中之鳖”

1947年1月15日黄昏，定陶县城东30里左右的西台集村，13岁的少年何芳情和小伙伴们在村东头尽情玩耍。突然，东边不远处飘来一团黄色的尘土，随之而来的是汽车的轰鸣声和人马的嘈杂声，更有远处隐隐约约的枪炮声。

“不好，当兵的来了，快跑呀！”何芳情和小伙伴们一哄而散。一气跑回家后，何芳情找齐亲人要往村外跑，但迟了一步，满载士兵的汽车已经守住了村寨的所有寨门。少顷，狼狈不堪的步兵一窝蜂涌进村内。

不大会儿，村东又卷起一团黄云，很快就将西台集村围了个水泄不通。

村里有人从村内部队的服装上，看出是国民党的军队，不用说，村外就是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了。

这次被围在村内的，的确是国民党整编68师3个团的正规军。那么，他们怎么到了西台集村，又如何成了解放军“瓮中之鳖”的呢？

原来，1946年6月，蒋介石悍然撕毁《停战协定》，发动了对各解放区的全面进攻。刘邓大军坚决贯彻执行党中央“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的作战原则，实行大踏步进退，不计一城一地得失，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为主要目标。1946年9月定陶战役结束后，刘邓大军主力转战到黄河以北休整，定陶、菏泽等鲁西南十几个县城先后落入国民党军之手。

1946年11月，国民党郑州绥靖公署主任顾祝同见刘邓大军一再北撤，以为有机可乘，就调动10个旅约6万余人的重兵，企图进犯豫北重镇濮阳等地，进而迂回邯郸打通平汉路，沟通与华北的联系后，再抽兵东调华东战场。

刘邓大军为了打破敌人的进攻，同时将这部分敌人牢牢“粘”在豫北地区，使之不能东调，决心集中力量寻机歼敌。但由于敌人队形密集，又连日降雨，刘邓大军始终没有捕捉到有利战机。

正当部分指战员们为无仗可打而产生焦灼情绪时，对全国整个解放战争局势洞若观火的毛泽东主席，于12月18日以中央军委的名义，给刘邓大军发来指示电：

“华东野战军主力在宿迁附近已获胜，第二步准备渡过运河西进，迫近津浦、徐州，恢复淮北局面。在此情况下，如果你们西面之敌不好打，似以南下寻歼整88师，恢复嘉(祥)、巨(野)、金(乡)、鱼(台)、成(武)、单(县)各地，调动新5军东进而歼灭之较为有利。”

刘伯承看过电报，打开作战地图，高兴地对邓小平说：“在老黄河以南，属徐州绥靖公署的整编88师一个旅守金乡地区，属郑州绥靖公署的整编68师、55师守菏泽、东明、考城及其以南地区。原在巨野的整编75师一个旅已调至濮阳、清丰之线，巨野、嘉祥、成武等地均由顽杂军守备。敌之后方颇为空虚。我如向徐州西北地区之敌进攻，可捕歼弱敌，恢复与扩大解放区，威胁徐州与陇海路，有力地配合华东野战军作战，并调敌回援而寻机歼灭他们。我们在该地区作战有较好的群众基础，除县城被敌占据外，广大乡村仍在游击队控制之下。”

邓小平也幽默地说：“敌人来打我们，我们就回身去打他们的后方，主席这个主意好！这叫敌进我进，这下有仗可打了，指战员们不用再闹小情绪了！”

接下来，刘邓大军遂改变原定内线突破计划，实行敌进我进的方针，越过黄河插向敌人的后方——鲁西南巨（野）金（乡）鱼（台）地区，采取“釜底抽薪”的战略战术，直接威胁徐州及陇海路，形成与华东野战军夹击徐州之势，创造了在运动中歼灭敌人的良机。

1946年12月30日夜，刘邓大军向巨金鱼地区之敌发起进攻，正式打响了巨金鱼战役。1947年1月1日，攻克巨野，歼敌4000余人，继而乘势解放嘉祥，包围金乡。我军在扫清金乡城的外围后，突然停止了攻城，围而不打，待敌来援，分而歼之。

刘邓大军的一系列举动，使国民党军统帅部大为震惊。为解金乡之围，蒋介石急忙从徐州、郑州调集重兵，分东西两路救援金乡。

1月6日，西路援军整编第68师刘汝珍部、国民党国防部保安第4纵队张岚峰部，由菏泽经定陶向东面的金乡方向冒进。1月12日，刘邓大军歼灭东路援敌之后，第3、6纵队迅速将张岚峰部包围于成武白浮图东北地区，将该敌全歼，张岚峰被活捉。

国民党整编第68师师长刘汝珍见东路援军和张岚峰部都被全歼，方知中了刘伯承、邓小平的“围点打援”之计，为了避免被全歼的命运，在飞机的掩护下，率部拼命向西回窜。

“咬到嘴边的肥肉岂能让它飞了。”刘伯承、邓小平马上下令第2、7纵队各一部连夜西追，同时命令在聊城地区的第1纵队主力急速南下，协同第2、7纵队歼灭刘汝珍部。

刘汝珍部逃到定陶黄店集附近时，南渠河上的吴桥被我地方武装按照刘邓首长的部署炸毁，切断了敌人逃往定陶县城的唯一通道。1月15日黄昏时分，在前无退路、后有追兵的紧急情况下，敌军只好一头钻进了附近具有高大寨墙的西台集村，妄图凭借村寨固守待援。

稍显遗憾的是，刘汝珍乘坐的小汽车因为速度比较快，在吴桥被炸的十几分钟前就冲过了桥，几乎只身逃至定陶，他手下的3个主力团则被我军包围于西台集村，成了“瓮中之鳖”。

人体电话线、空手夺机枪：激烈惊险的西台集夜战

西台集村是定陶县东部较大的一个村庄。早年间，为防匪盗，西台集修筑了七米多高、三米多宽的寨墙，寨墙外，挖掘了近三米深、四米多宽的外壕，易守难攻。6000多名敌人龟缩在这弹丸之地，利用寨墙、壕沟为屏障，布置阵地，企图固守待援。

“叭、叭、叭……”夜晚九时整，三颗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打破了夜的静谧。

刹那间，机关枪、步枪、手榴弹、炮弹的响声此起彼伏。刘邓首长决定，1纵主攻西台集，2、7纵除配合攻击外，一边防敌突围，一边防定陶之敌来援。于是，1纵在村庄的东、南、北三面，2纵在村庄的西北方向，7纵在村庄的西南方向，同时对西台集村发起了总攻。

早已防备好的敌人立即开火，几百挺轻重机枪、上千支卡宾枪一起喷出道道火舌，再加上如疾风暴雨般的炮弹，织成一个纵横交错的火网，拼命阻止刘邓大军的攻击。

担任主攻任务的第1纵队1旅7团和2旅8团，攻击中遭到敌人强大火力的阻击，进展不大，暂时未能攻进村内。令人欣慰的是，同样担任主攻的第1纵队2旅4团的两个营，经过一番奋力拼杀，攻击开始不久就冲入寨内，与敌人展开了激烈的巷战，占领了村东北角的数间房屋。

在前沿阵地靠前指挥的1纵2旅旅长尹先炳、副旅长郑统一，见4团的大部分指战员都突进寨内，非常振奋，为加强指挥，巩固既得阵地，及时扩大战果，他们不顾危险，立即率领旅机关几名参谋人员突入村内，在一独立房屋内开设前线指挥所。

2旅4团的指战员见旅首长亲自陪着打头阵，士气大振，他们仅依托5个院落，一连打退了敌人十几次反冲击，始终坚守阵地。

战斗越来越激烈。恰在这时，2旅通往村外的电话线被炸断了，尹先炳两次派人接线，均于途中牺牲。午夜，尹先炳只好派通讯员突出村寨，命令尚在村外的第8团最迟于拂晓前突进村内，与第4团会合。第8团的指战员们见旅首长尚且不顾危险冲杀在最前线，并且下达了“死命令”，于是人人争先，个个奋勇，在兄弟部队的强大火力掩护下，很快也突入村内，然后立即修筑工事，与第4团相互策应。

这时，2旅的电话仍然不通，尹旅长为不能与村外取得联系而心急如焚。在这一紧急时刻，通信股长刑俊杰从通讯战士手中抢过查线工具就冲出院子，冒着枪林弹雨抢修线路。当接到最后一处时，手中的材料不够了，他毅然张开双臂，用手死死拽住两只线头，让电流通过自己的身体接通了线路，使旅部暂时恢复了上下联系，保障了作战指挥。

在当夜的战斗中，4团涌现出许许多多的战斗英雄和英雄集体：

5连在夜间冲进突破口时，被敌人一挺猛烈扫射的重机枪所拦阻。战士张自东机智地在黑暗中绕到重机枪后边，突然伸手按住机枪的枪托，高喊了一声：“缴枪不杀!”敌机枪手还以为是自己人开玩笑，不经意地说：“胡闹什么？”说时迟那时快，张自东一脚把敌机枪手踢翻，夺下了那挺重机枪，为全连扫清了前进的障碍。他的果敢行动给了全连极大鼓舞，战士们纷纷冲上前去缴枪捉俘虏。直至战斗结束，张自东一个人就缴重机枪1挺，轻机枪1挺，加拿大冲锋枪2支，步枪13支；一排长张善廷一个人也缴六○炮1门，手枪3支，步枪1支，俘敌军连长1名，士兵10余名。

12连的4班仅有6名勇士，战斗中他们先后毙伤俘敌100余人，并缴获重机枪3挺，轻机枪4挺，步枪43支，不能不说这是一个惊人的记录。

百姓当盾牌、阵前假投降：阴谋耍尽难逃覆灭下场

天亮后，敌人集中兵力对4团、8团阵地开始了更为猛烈的连续攻击，并以密集的火力封锁突破口，切断了我军村内村外的联系。两架敌机也来助战，成串的炸弹丢到突破口上，三十余门火炮、迫击炮也猛烈轰击，但刘邓大军仍然像钉子一样钉在突破口上。

从打开突破口到现在已过去十多个小时，指战员们水米未进，忍受着饥饿、寒冷和疲劳，顽强地抗击着敌人的反冲击。刘邓大军伤亡已达800余人，但伤员们仍坚持战斗；弹药打完了，战士们就冒着枪林弹雨到敌人尸体上捡弹药，一次次地将敌人扔过来的冒烟手榴弹又扔回去；以一当十地多次与数倍于我的敌人拼刺刀。

更恶毒的是，敌人见反攻不成，又生一计，竟驱赶村里未来得及逃走的群众走在前面替他们挡子弹。见到这种情况，前线指战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步步后撤，他们每撤一屋，敌人就放火烧毁一屋。紧急关头，尹先炳旅长亲临最前线的第4团，指挥部队以攻为守，冲击敌人侧翼，打退了敌人，掩护群众逃到战士们据守的院落里，随后与敌人展开了逐屋逐巷的激烈争夺。

经过一夜激战，4、8两个团伤亡都很大，子弹也将打光，4团只剩下26枚手榴弹，处境越来越艰难。好在突入寨内的后续部队越来越多，同敌相比逐渐取得人数上的优势。

16日上午10时左右，敌人又发起多路大规模的反冲击，战士们与敌人短兵相接，展开了白刃格斗。敌一个排攻入2旅前指院内，敌手榴弹在屋顶“轰轰”地爆炸。副旅长郑统一大喊一声：“通讯员！拿扑克来！”他这种沉着顽强的精神和大无畏的英雄气概，一下子震慑了敌人，极大地鼓舞了全体指战员的士气。在郑副旅长的指挥和带领下，冲进来的敌一个排被全歼，使危急形势得以扭转。

战斗，一直在紧张中进行。正当敌我双方前沿阵地战斗十分激烈的时候，突然，从敌堑壕中挥出一面白旗，我军和敌军此时立即停止了射击。一名敌军官跳出堑壕，一面挥舞着白旗，一面高喊：“解放军，请贵军停火不要再打了，我喊兄弟们无条件投降！”

阵地前沿的指战员立即把这一情况向2旅旅部侦察科做了汇报。不大会儿，2旅侦察科黄科长带领侦察班的常文海等战士，来到前沿阵地，把敌军官带到旅指挥所。黄科长向他具体交待了我军优待俘虏的政策，敌军官表示愿意投降，并表示愿意“戴罪立功”，到阵前向弟兄们喊话。

当离敌人前沿阵地几十米的时候，那个敌军官却拼命地朝着敌阵跑去，随后，敌人的火力也向我们进行猛烈地射击！由于大家对敌军官的“投降”始终保持高度警惕，当发现他未曾喊话开始逃跑时，指战员们立即转回阵地隐蔽，因此无一人伤亡。

原来，狡猾的敌人为了能侦察到刘邓大军2旅指挥所的方向位置，便使出假投降的伎俩。不大会儿，敌军组织兵力开始向2旅指挥所轮番进政，企图打乱解放军指挥机关，造成我军全线崩溃。在这最困难的关键时刻，旅直属部队和侦察班奋勇向敌军反击，一次一次地打退了敌人的猖狂进攻。

战至中午，敌人的反冲击被彻底粉碎。4团和8团在纵队炮火的支援下，打退了敌人各种规模的反冲击20余次，给敌以大量杀伤，并攻占了半个村子。

与此同时，村外我攻坚部队突破村寨西门。1纵首长率前沿指挥所，随部队一同由西门向村内推进。敌军组织部队进行多次反扑，企图将我军赶出西门。双方经过多次”拉锯战”和白刃格斗后，敌人伤亡惨重，待援无望，失去了固守的信心，在动摇恐惧中企图寻机突围。

1纵指挥战斗的苏振华政委，马上报请刘伯承、邓小平首长批准，调整了部署，把1纵1旅7团调到村北协同2旅对敌实施攻击，1旅主力进至村西南准备歼灭突围之敌。

下午3时，2旅主力向敌发起全面强攻。下午4时，敌人分兵多路向西南方向突围。1纵1旅旅长杨俊生令各团以最快的速度截击逃敌。7纵19旅和2纵的主力，也分别从西台集东南及西北向突围之敌攻击。

7纵骑兵团战士挥舞着战刀冲进敌群，接着各路部队纷纷赶到，敌人吓得纷纷举手投降。经过一天一夜的激战，敌整编第68师3个团6000余人全部被歼。刘邓大军共缴获各种火炮29门，轻重机枪136挺，掷弹筒28具，长短枪数千只。至此，巨金鱼战役胜利结束。

包括西台集战斗在内的巨金鱼战役一举歼灭敌人5个多旅，共歼敌16400余人。迫使进攻我解放区的敌主力回援，有力地牵制了敌人主力，配合了华东野战军作战，彻底粉碎了蒋介石打通平汉路的计划。巨金鱼战役和山东、华中野战军取得的鲁南战役的胜利，极大地打击了国民党军队的嚣张气焰。

战后，1纵司令员杨得志、政委苏振华签发命令，通令嘉奖2旅4团2营全体官兵，授予6连“攻似猛虎，守如泰山”的锦旗。晋冀鲁豫军区《战友报》也登载了2营的英勇事迹。

在西台集战斗中，奉命由晋察冀边区刚刚归建的晋冀鲁豫野战军第1纵队首战告捷，受到邓小平的高度赞扬。战斗一结束，他便和刘伯承司令员对1纵队予以通令嘉奖。嘉奖电称：“第1纵队在半个月行军后，仅休息两天，即以急行军4天参战，并在定(陶)东作战中，担任独立的作战任务，达到了歼灭刘汝珍3个团（欠一个营）的目的。该纵队的强大机动能力和顽强的突击精神，值得通令全军表扬。其强行军能力尤堪学习。”

刘伯承在这次战役的经验总结中说：“攻敌所必救，消灭其救者，攻敌所必退，消灭其退者，是求得打运动战歼灭敌人的好办法。”这次巨金鱼战役再次显示了刘伯承深谋远虑、临机处置、果断坚决的指挥艺术。因此，新华社评论说这次战役“证明刘伯承将军所部对运动战之运用，已达炉火纯青之境”。

亲眼目睹西台集之战的何芳情今年已经86岁高龄，回忆起这一恶战，老人至今还不胜唏嘘，他说：“当年国民党军队逼迫老百姓挡子弹，根本不把老百姓当人看，八路军却千方百计保护老百姓，战斗过后还对房屋被毁坏的群众做出适当安置和补偿，这正应了一句话：得民心者得天下！” 王贞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