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2月07日
第A5版:文学副刊

过“年下”

□ 李志联

“过年下(春节)”是鲁西南民间最大的节庆,也是最传统的文化、最牢固的基因,深入骨髓,代代相传。

——题记

从我记事起,“过年下”就是最大的期盼和喜悦,没有之一。鲁西南农村老家极少有说“春节”的,几乎都说“年下”,尽管心里知道农历的“年下”就是春节,但人们就是说不出口,觉得说“春节”就像喊人的大名(学名)一样生分,远不如“年下”叫着亲切自然,就如当年有人在村中大街上高喊“李某某”,而听者十有九人一脸茫然不知在叫谁一样,只有说起“钢锤、铁柱”等小名,大家才恍然大悟。

当然,那时有文化的街坊乡亲大多也不说“春节”而说“年下”,就像会说普通话回到老家也不能说一样,有一层心理顾虑——怕被人说“装洋形”“谝能干”,只有入乡随俗、与乡亲同甘共苦说成一片,才是真正的回乡归家。不然,一口一个“春节”,一句一个“刚刚”,满口生分的“洋腔”(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或外地口音),难免拒人于村庄之外,成为街坊熟悉的陌生人,甚至笑谈。

既然是过“年下”,那就有个门坎,这个门坎就是腊月二十三的“小年”,是鲁西南民间“祭灶”的日子,从这一天开始,正式进入“过年下”的既定程序,开始“忙年”,原本带几分贬义色彩的吃喝玩乐从此开始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如果谁家的男人“小年”过后因为在村中喝酒打牌被媳妇厉声喊叫,不耐烦的不仅是这家的男人,其他一众看客也会对这位不识相的女人群起而批之:“大年下哩,嗷啥,忙一年了,你看你!”就连站在一旁的长辈也失去了往日的严肃和原则:大年下歇两天不咋,该吃饭吃饭,吃完饭再玩哎。

既然“小年”是“年下”的门坎,那么,谁家的男人如果在“小年”天黑之前回不到家,那这个年就不好过了——可不是吗!其他人家已经开始扫屋除尘、刷箅子蒸馍、炸丸子煮肉了,你家的男人还在外地,没新衣没年货,屋内冷冷清清,这年能好过吗?即便哪个男人在腊月二十三晚上甚至夜里匆匆赶回了家,第二天也会挺直腰杆说是头一天就回来了、白天上集买年货去了等等。不然,心里总会不踏实,好像理亏矮了人一截。

当然,最要紧的还是腊月三十中午给祖先牌位祭祀上供之前要赶回家过年——因为,这顿午饭是全年当中最重要的午饭,要不怎么叫“大年三十”啊?在农村,这一天是无穷无债的——家里再穷,也要拿出全部的家底吃顿饱饭、好饭;欠账再多,大年三十也大可高枕无忧,不用担心债主上门,大红的春联一贴,挡门棍一放,再多的债也暂时挡在了门外,约定俗成,心照不宣。

那时在外地上班或打工的乡亲,如果大年三十(除夕)再回不了家,就会有“孤苦无依”的沉重失败感,似乎再大的收获、再多的荣誉也抵不上回家过年的团圆与喜悦。即便是在医院看病住院,也要想办法赶在大年三十前出院回家,谁也不愿在医院一住就是两年…… 是啊!“家”是最大的牵挂,“回家过年”是最温暖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