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殷修亮
三十八年后,我依然记得那个初春的上午,在乡中心校一名负责人的带领下,我忐忑不安地走进一个叫“韩屯完小”的村小学校园。从此,我成了一名民办教师。那年,我十八岁。
校园坐北朝南,方方正正,有十来亩大小。四面是厚实的土墙,上面被挖出了一些洞洞,像极了碉堡上的射击口,我猜想一定是调皮捣蛋的学生干的好事。墙根旁生长着高大挺拔的白杨树,和煦的春风已将枝条上的绿意打开,在春阳下闪动着油亮的光泽。三排瓦房分居在一条南北贯通的甬道两边,办公室在最后一排对着大门口。校园简陋朴素,布局整齐对称,看着十分舒心。
学校里有100多名学生,来自韩屯、赵堂两个自然村,7位教师和1位校长。我教三年级,语文、数学课都由我一个人来担。校长姓陈,是唯一的公办教师,50岁左右的年纪,背有点驼,都春天了,还戴着一顶蓝布帽子。他担着一、二、三年级的常识课,负责上下课打铃。
教室内条件十分简陋,泥土混砖垒成的讲台,上面挂着一块用木板做成的半黑不黑的黑板,讲桌是四根木棍架着一块木板,用手一按摇摇晃晃,像喝醉酒的汉子。下面有六排用砖垛支撑的石灰板,冬凉夏热,是学生的课桌。板凳是学生从家里搬来的,高低不等,形状、颜色各异。有的学生干脆摞几块砖做凳子,课堂上常有砖摞歪倒后同学们发出的哄笑声。
尽管学校条件简陋,却遮蔽不住我那一颗火热的青春之心。我带着学生在教室外的窗户下用碎砖头砌出一个小花园,学生从家里带来各种花的种子,不久,花园里便萌生出油绿的叶芽来。课间,学生们打来水浇在花苗上,快乐的笑容洋溢在他们花朵一般的小脸上。
夏天来临,花园里的花盛开在阳光下。一下课,花园便挤满了看花的学生,他们你挤我,我推你,说啊,笑啊,跳啊,一个个快乐成天使。
因为年轻,我似乎比其他老师更多出几分激情。课程表上虽没有体育课,但每周五下午上完两节作文课,我都会带着学生到村头的打麦场上去。学校没有体育器材,我便带着孩子们玩“三国争兵”“贴锅饼”“老鹰捉小鸡”等游戏。学生们说要踢足球,我就把家里的篮球拿来让孩子们当足球踢。有时还带他们踢比赛,我当然既当教练又当裁判。我有一段练武术的经历,就教孩子们“五步拳”“少林十二式”,还把在学校里学到的广播体操教给他们。四野空旷,天空高远,孩子们在大自然的怀抱里尽情地戏耍,尽情地欢笑,也带给我花果山美猴王一般的快感和荣耀。
乡村的冬夜安静而寒冷。小村早早地睡了,明月高悬,月辉似水,校园静静地泊在月光里。住校的几个老师哪里肯早睡,就凑在一起谈天说地,讲到开心处,会忘情地大笑不止,引得树上巢窝里的乌鸦也产生了共鸣,跟着呱呱呱叫几声。有时我们会买上两瓶白酒,在火炉上炖一小锅白菜粉条,盛上半碗从家里带来的腌咸菜,大家围在一起边喝边聊。灯火温暖,觥筹交错,欢声不断,笑语不绝。直到月亮把笑脸靠上南窗时,陈校长会说一句:天不早了,休息吧,大家才微醺着去睡。
10多年后,我转成公办教师,不久就离开韩屯完小,到镇中学任教去了。当民师的那段虽艰苦却快乐的岁月,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任凭时间如何冲刷,也消磨不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