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06月16日
第A5版:文学副刊

夕阳下的孤独和沧桑

□ 谢 丽

“谢书记,你来啦。你父亲身体还好吧?”当我挎着资料包,走进张更伦老人的家里,他已经很“精准”地捕捉到我说话的声音。隔着那扇矮矮的木门,老人传达着对我和我家人的问候。

我的心里热乎乎的,与高温酷暑40度的天气相比,我的内心更多了一丝悸动。这是一位异常慈祥、能干的老人,也是尚楼村148名贫困户的一员。2020年3月,由于帮包人员调整,我从尚楼村村主任郑玉电那里接转了张更伦老人——他成为我在尚楼村帮扶的8名贫困户之一。

2020年3月5日,我趁着到村参与疫情防控的时机,带着一些蔬菜和水果,去看望村里的几位老人,第一次走进张更伦老人家里。与尚楼村委会大院的门口斜对着,两扇矮矮的木门半掩,老人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他穿着黑色的对襟棉袄,棉裤是古铜色的,由于阳光的常年照射,老人的皮肤是古铜色的,双眼里溢满淳良的笑意。我告诉老人,我是村里的第一书记,也是他的脱贫帮扶人。老人热情地招呼我进屋:“知道。村委院的墙上贴着你的照片呢。”

我把土豆、西红柿和防疫用的口罩放到屋里的木桌上,老人开始扳着指头告诉我——今年七十三岁,有三个儿子。“大爷,你还种地吗?种小麦、玉米,还是种芦笋?”我从挎包里拿出走访记录本,和老人拉着生活的日常。“就门口这一亩地了,剩下的都给儿子种了。”老人说,自己常年腿脚不好,近两年已经基本不种地了,只在家门口侍弄了近一亩的花生和棉花。“儿子给你钱花不?一年能给多少?”他的房间尚算整洁,衣物都归纳到一个赤褐色的老式立柜里。床上的被子却很老旧,是粗花的蓝色棉面,似乎已经不怎么御寒了。床头的一端,摆着一块砖头——我思忖了一阵,才明白了它的效用,原来它是老人的“枕头”。

“仨儿子各有各的难处,但都给我吃的。一个老头子,也吃不了多少。”张更伦老人的声音里似乎有一种无奈,但仍是一如寻常的平静,像是被孤独的岁月打磨掉了内心的酸楚。

后来,我们扶贫工作组每次去探望、走访,张更伦老人都是这样,一个人默默地做饭、吃饭,收拾炊具,很热情地招呼我们。当一位老人在晨曦或黄昏里独自沉默,他的内心是沧桑、焦灼还是真的如同表象所呈现出的平静?我恍然有种错觉,仿佛看到了生活在老家村子里的祖辈。他们一样善良与温和,一样用倔强支撑着生命最后的尊严和爱——对儿孙,他们似乎只有无尽的祝福;他们不愿意自己的“风烛残年”给儿孙的生活再添“风霜”。

我还想到了老家村子里的大爷爷,他是我爷爷86岁的大哥。大爷爷也是儿孙满堂的老人,有两个儿子6个孙子,7个重孙子、重孙女。然而,在自己的老伴去世后,大爷爷还是陷入了无尽的孤独之中。儿子媳妇们都忙着打工、赚钱,照顾下一代,地里、家里忙得团团转,陪伴成为生活中的“奢侈品”,老人的晚年便陷入无法言说的孤独。黄昏拉长着他们的身影,他们立在村落的尽头,用空洞的眼神眺望着远方,渴望看到一个个活蹦乱跳的孩子。那些孩子中,或许就有他们的子孙后辈,那是蕴藏在血液中的最后希望……

3月6日,第二次去探望张更伦老人的时候,我为他带去了祖母再世前用过的枕头,那是一只用荞麦填充软棉布缝制的枕头,很舒服实用,一直保存得很清洁——替换掉了老人用的砖头。我把家里一床很厚的棉被也送给了老人——那是母亲给我做的嫁妆,每套棉被都足足装上了5公斤的棉花。这些,都成了这位老人感动的“源由”,他每次见面总会问侯我的家人是否健康、安好。

我一时不知道如何用理性梳理这个关于孤独的话题——它的背后,是积渊沉重的生活,还有仍然处于生活重压之下的人们——这些人中,甚至还包括我们自己。我所能做的,也许只能是呈现孤独的沧桑表象,然后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生命中我们都不愿面对的寒意。

2020-06-16 谢 丽 1 1 菏泽日报 content_15877.html 1 夕阳下的孤独和沧桑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