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紫苜

青春，是校园里叮叮铃铃的上课铃声，是中性笔与作业纸摩擦出的乐曲，是洒落汗与泪又被阳光晒干的跑道，是自己无所知而告别后才发觉的美好。

如今，我终究发觉。

疫情过后再开学，好像一切都更艰难一点。平时班里品学兼优的 一个女孩，最近总是形单影只，沉默不语，询问几次她都淡淡笑着说没事，我却总有些不放心。她家是建档立卡户，姐姐原本在职中就读，后来半路辍学同母亲外出打工，父亲身体不好赋闲在家。她成绩优异，内敛沉稳，笑起来甜甜的，像一朵花。听她之前的班主任说，这个女孩从小学一直都是班长，而且是让所有老师都感到放心和骄傲的那种。

某个周末，她的父亲打电话，着急地问我，为何她回家就哭着说不想上学了。我听闻如晴天霹雳，赶忙安抚好她的父亲，答应开学和她谈话。那个周末我左思右想：是学校有人欺负她吗，还是她学习生活遇到了困难，或者是老师做法不当引起误会。但我都否定了，不禁自责，为何我没察觉她竟何时生了厌学情绪。

周一一上班，第一件事就把她叫到办公室，我小心翼翼询问，她仍然沉默不语。我耐心讲一些轻松的话题，从后来的只言片语中我才松了一口气，原来她觉得自己似乎成了这个穷困的家里唯一的希望，她生怕自己考不好，完成不了父母的期待，她担心老师家人对她失望。具体谈话的内容我记不得，只知道她哭了又笑了，她耐心地听我讲关于我的青春烦恼，一瞬间我竟觉得她就是从前的我……

曾经写过一封信给未来的自己，看着眼前挂着泪痕的她，对着来自很久之前稚嫩的困惑，我该如何开口告诉她：你稚嫩的梦想我没坚持，你所期待的美好并未全部实现。我终究从一个围城，步入了另一个围城……虽然抱歉，但我选的这条路也很精彩。

那一年我刚好十八岁，被淹没在各种各样的试卷里，手里的笔不停地耕耘，就如我迫切想要长大的愿望从未停歇，期待着早日抛开这些自认为的禁锢。聚会上畅想着未来，言语中是友谊地久天长，可后来各奔天涯，那竟成了生命里的最后一面。我总以为三十岁、五十岁遥不可及，如今才发觉，曾遥不可及的十八岁转瞬即逝，且渐行渐远——它到来的那一年普通得一如往常，却在它悄然离开的每一天里，被赋予了像珍珠一般非凡的意义。原来读书、工作、恋爱，无数普普通通的日子，最终都拼凑成了命运的全貌，只是那一刻我不曾发觉。

我也想过拼命长大，曾无知地以为所谓“大人”有权决定所有事情。然而，当年“无所不能”的父母，也不得不从各种体检报告的数据上，流露出对时光飞逝的焦虑。慢慢才懂得，再等一等吧，生活总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推着我们成长，而我们所经历的每一个今天，都是最值得享受的当下。无论处在怎样的年纪，只需要再坚定一点。

那次谈话后，我刻意观察她几次，她依然安静，优秀。看着我时多了些浅浅的笑，一段时间后，她母亲休假回家，找到我说，女孩情绪好多了，她对家人说了自己的梦想，是做一名老师，像她的班主任那样！

洋洋洒洒的暴雨从遥远的夜空降临，淹没了这些年的欲言又止和心有不甘。我总是会望着讲台下的孩子们稚嫩勇敢的脸庞，还有闪着光的眼睛。她们羡慕我妆容精致、事业稳定，我却看着扎着马尾、身穿校服的她们出了神——有胆量比我快乐；她们的遗憾比我少，相信的却比我多；他们想哭就哭，想笑就大声地笑。

我该庆幸，我坦然挥别了自己的青春，走入他们的青春。在这份别人看来一眼望到头的单调事业里，我越来越找到了自我认同感——我该守护好孩子们的青春，也坚定地去实现自己的期待，让我的青春无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