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侯凌肖

屈指算来，离开故乡已有36载，但每次梦回故乡，总会忆起旧宅门前的那棵楝子树，那曾经的老楝树下的岁月依然历历在目……

老楝树曾伴我度过美好的童年。记忆中，当初夏来临，是这棵老楝树最诱人的时候，只见那挺起的躯干擎着的树冠上，渐渐伸出薄薄的嫩绿的叶子，不几天便长成一片蓬松的绿云。这时，你静静地望着它，望着那沉郁清碧的绿，望着那一片片姿态各异的叶子，又和整个树冠整体默契和谐地晃动，便挥洒出阵阵清甘爽润的气息，涟漪般向你一层层袭来……

这树的叶子平直着一片片呈羽状，相互间绝少碰撞，没有杨树叶子唰啦唰啦的声响，风从叶片间轻轻流过，是气流吹奏楝子树叶子的声音，细微、轻柔地抚摸你的眼睛、你的耳膜，这是真正的风的声音。在初夏的傍晚，为了消暑，我会拿一块席子，铺展在楝子树下纳凉。这时，你可感受着它给你带来来自大自然的独特感觉，便觉得自己也溶化进去了。同时，在空气徐徐升沉间似有幽微、清郁的香，从这楝子树的叶隙里飘下来。有时，待抬眼细看时，只见一小簇一小簇的淡紫色的小花，害羞似的躲在枝叶间悄悄地开着，米粒般的花朵，顶着淡黄色的花蕊，从每一根叶茎的根部挑出来，在叶隙间蓬松地撒开，如星星在绿云的遮掩里默默地闪烁……我惊异于这花的细碎与清香，又惊异于它的不露声色。出于好奇，我时常站在树下仰望它的枝丫、油绿的叶片和淡紫的小花，是出神地发呆，更是迷人的陶醉。

有了这么一树清碧，似乎酷伏的暑气也消融了许多。也许是老楝树的汁液较苦的缘故吧，这树也不招虫，叶片从生到落总是很完整，好像那叶片上有什么令虫虻却步的气息。盛夏时节，午饭时家人和邻居都端了饭菜到树下来吃，一边聊天一边乘凉好不惬意。这时，从树隙间透过的斑驳阳光，冰镇了一般，邻居们吃着饭，浑身的闷热和疲劳会不知不觉间渐渐消失，而食欲大增。那时，邻居张大爷时常摇着笆蕉扇，到楝树下乘凉。吃完饭，在树下放一小桌，泡一杯清茶，慢慢品着，尽情地享受着大楝树带给他的清爽怡人的感觉。

到了秋天，那些花朵变成了一穗穗的果子。果实也是绿色的圆圆的，像一串串豆角，表皮光洁透明，在叶子的间隙里一闪一闪的，十分诱人。不知是何处的孩子出于好奇心，猿猴般“蹭蹭”几下便爬上了树杈间，扳着枝梢拽下几把扔给树下的小伙伴，那果实绿得可爱，其实极苦涩。它那外表的颜色也骗过好多孩子，有调皮的孩子尝过它的滋味，结果是龇牙咧嘴，苦不堪言，算是领教了那楝树苦果的“威力”，让他铭记住了什么叫苦果。

1978年8月，我离开了生我养我的故乡张庄村，离开了伴我成长的楝子树。斗转星移，时光匆匆，一晃30余年过去了。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想着在我家门前有这么一棵楝子树，长着这么一棵楝子树的地方是我的家。它深深地绿着，岁岁开着很碎很香的紫花，结出许多很苦很苦的果子，它曾朝朝暮暮默守在家门口，曾和我做伴，伴我玩耍和乘凉，伴我愉快睡眠，走过一个又一个成长的季节。这绿，自然也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了。

时至今日，尽管老楝树早已枯萎被刨去，但我仍怀念在老楝树下度过的充满欢乐的岁月，老楝树已成为我恒久的记忆和终生难忘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