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蔡中锋

1990年夏天，在参加工作的第二年，我被调到了菏泽市某一机关单位工作。那时侯，常常有群众来到我的办公室询问我有关政策方面的情况，也有各单位的工作人员有事没事地过来闲聊。他们见到我，第一件事总是先掏出一盒烟，然后再从中抽出一支递给我，我若不接，他们就会扔到我的办公桌上。我那时候还真的不会抽烟，但我知道吸烟是父亲一生的最爱，于是我就将来访者扔到我办公桌上的散烟一根一根地收集起来，然后装进别人吸完烟后扔掉的空烟盒里，准备等我回农村老家看望父亲时拿给他吸。

记得那时候，我老家爱吸烟的乡亲，经济条件差的，一般只吸七分钱一盒的卫河，日子过得稍好些的，多吸两毛一盒的大鸡，有了喜忧大事，讲究些的人家，才会用五毛钱一盒的幸福牌过滤嘴香烟招待客人。父亲平时多是吸一毛多钱一盒的琥珀，偶而也吸吸大鸡。记得那天我回老家后将两盒这样的散烟递给父亲时，他抽出一根，品了两口，然后疑惑地问我：“这支烟怎么和烟盒子上标的牌子的烟不是一个味？”我就将这两盒烟的来历讲给他听。父亲听后，倒出两盒里的烟一支一支地看了一遍，笑了：“还真是百家烟，四十支烟至少有二十多个品牌，最差的也在三毛钱一盒以上！看来到你们单位去的人都想给你们落下个好印象啊！不过，这种烟以后就不要再往家拿了。过几年，等你挣到更多的工资后，可以给我买条好烟抽。什么是好烟？烟好不好不在于它需要花钱多少才能买到，也不在于它的牌子有多大，而是在于它是从哪儿来的。你用自己的工资给我买的烟才是好烟，我抽起来才有味道，才舒坦。以后你若学会了抽烟，我也希望你只抽你自己的钱买的烟。”听父亲这样说，我也笑了：“好，等我有钱了，我一定给你买条软中华！至于我，您就放心吧，以后谁若再扔我桌子上烟，我即使学会了抽烟，我也绝不会再拾起来！”父亲笑了笑说：“那行，那我等着你用工资给我买的软中华！我这一辈子吸过了很多种烟，但还真的从来没有吸过软中华呢！”

参加工作之后，调动工作单位、买房子、娶媳妇、生孩子、谋升迁，在那短短的几年时间内，人生的大事一个接着一个地需要办理，我的日子过得始终非常艰难。有时发了工资，我也偶尔会花两三块钱给父亲买一条红大鸡，他接过红大鸡时，总是一脸微笑，非常高兴，非常满足。

1998年2月，父亲检查出了肺癌晚期。我想，父亲虽然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起过我曾答应给他买条软中华的事，但父亲得了这种病，已经时日不多，所以，给他买条软中华的愿望要尽快实现才行……于是,此后，每月发了工资，我都会立即拿出些钱来先给父亲买一盒软中华。到了第十个月，我终于凑齐了十盒软中华。我小心地用报纸将这十盒烟包成了一条，准备第二天一早就给父亲送回老家去……

让我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二叔打来电话，说我父亲的病突然加重了，让我抓紧时间赶回老家见他最后一面。于是，我马上拿上那十盒软中华烟，立即骑上那辆父亲送给我的永久牌老自行车往老家赶去……

可是，第二天凌晨一点多钟，当我赶回到老家时，父亲已经与世长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