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 北

县城都不大，都市才大。所以人们在日常生活里，习惯称都市为大都市，县城为小县城。

我居住在小县城，挺好的。

我从小在乡下巴掌大的小村里长大，是井中之蛙，没见过天，32岁进了县城，似乎才知道天之大。

我生活的小村很偏僻，距离县城100里。和另一个县接壤，蹚过一条不知名的沾利沟，就是外县。那时候，两个村，属于两个公社，也属于两个县。但两个村，没有严格的村界，有一些庄稼地，是插花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在小村读小学、初中，到镇上读高中。读完高中，没有考上大学，垂头丧气回到了村子里。不久，当上了村小学教师。

1987年，我24岁。那年春上，我结了婚。她在黄河岸边长大。那里杨柳依依，芳草萋萋。我的小村，在荒原之上，村子四周，长着一些庄稼，由于土地碱化，大豆、高粱、玉米什么的，长势并不好。不管怎么样，也得叫它们庄稼。村落是自然形成，是一些逃荒要饭的人，流落到这里，安营扎寨，东一户，西一户的，成了村子。就这样七零八落的一个村庄，没有街，也没有巷。无论是东西路，还是南北路，都不直，多是曲里拐弯，坑坑洼洼。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村里村外，没有一棵树。诗人韦锦这样写道：“这儿很少刮风，一年只刮两次，一次刮半年。这儿的风很小，连一片秋叶也吹不下来，这儿没有树……”

这些，与她梦中的小村，有不小的落差。

新婚之夜，我告诉她，十年之后，我们进城，让你住上高楼大厦。

我在骗她。她知道我是骗她，依然点头。

说出这样的话，我并没有底气。似乎是随便说说，谁知道是人话还是鬼话。好在沉浸在新婚快乐里的人，智商几乎为零。

十年后的1997年，我们还真的住进了大楼里。

1995年年底，我进了县城。不久，单位筹措资金，给干部职工建住宅楼。建成后，我把妻子和女儿接了来，住了进去。

以后，我成了城里人。

我不是城里人，我是住在城里的乡下人。好多年，我在城里扎不下根。我的脚，已经适应了松软的泥土。水泥地面、沥青路，太硬了。我一直认为，我的根在乡下。

适者生存。我慢慢地去适应城里的生活。

在乡下，我“日不出而作，日落了很久而息”。在城里，我学会了睡懒觉，太阳晒着屁股了才起床，半夜三更不睡觉。

习惯成自然。我逐渐成了一个“城里不知季节变换，不知季节已变换”的人。

在县城里生活真好。

县城的大楼没有都市里的大楼高，也能摸着天空。县城的公路没有都市里的公路宽阔，但不拥挤。县城学校里的师资力量没有都市里的师资力量雄厚，但也能培养出“清华、北大”人才。县城医院里的医疗设备没有都市里的医疗设备先进、医生医术没有都市里的高超，也足以查出病灶、消灭病灶。说到广场、公园，县城堪比都市，有更广阔的空间。小县城，还有什么与大都市，试比高？

县城既有城市的喧嚣，也有乡村的宁静。你在小县城驱车五分钟，或步行半小时，就到了城外。城外有庄稼，让你远离了喧嚣，心平静下来，不再浮躁。置身于大自然，与大地融为一体，在不知不觉中，你回归于自然，成了一个庄稼人。

在小县城生活，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