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马

妻差不多每天都要给岳母打个电话。

岳母八十多岁了，耳朵很背，跟她面对面说话需大声吼。但电话里却可以听得清，这个有点神奇。

娘俩每天都说些什么呢？关于这个问题，我“采访”过妻。她笑着说：“还能说什么，不过就是把说过的再重说一遍呗。有时候，还要说好多遍。”这一点我很佩服她。

我曾经留意过几次。岳母电话里讲的故事，差不多二十多天前就讲过，大意是村里某老太太跟儿媳妇闹别扭，彼此一来二去如何闹腾。妻每次打电话，都像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一样，表现出惊讶、感叹，还要不时询问其中曲折原委。这耐心，差不多是天底下最好的演员和听众了。

突然想起岳父。我问岳父活着的时候，打电话也会这样吗？妻想了想说，偶尔会。不过，妻补充说，爹那会儿，一旦说重复了，就会加一句：“这个事，我以前跟你讲过一次。”

看来，天底下孝顺的儿女都是相似的，只是父母各有各的不同。

二大爷活着的时候，有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那就是看天气预报。

他不仅要把晚上七点前省台的天气预报看了，还要把七点半后中央台的天气预报也看了。有人问他为什么要看两回。他说，这样才准呢！

农忙的时候，他要看。因为，天气可以指导第二天的田里劳作。而农闲的时候，他也要看。即便冬天的时节，他也一天不落。有人说，天这么冷，家里窝着，还用看什么天气预报。二大爷说：“我要看下不下雪。”别人又问：“你又不出门，不远行，看那个有什么用？”二大爷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说：“下雪好啊！”

有一年冬天，二大娘在集上买了根温度计回来，挂在墙上。整个冬天，看温度计成了二大爷的另一个习惯。早上起来，衣服还没穿利索，他便奔到温度计前，觑着眼，盯半天才看明白，还要在16摄氏度和16.5摄氏度之间徘徊半天，最后来句“这天可真冷了”，才出去开院门，扫院，撵得鸡狗满院叫。

二大爷每天都要去街上溜达，出门前的仪式，是去看看温度计，回家后的仪式，还是去看看温度计，也不见他因为温度的高低而增减衣物，用二大娘的话说，二大爷这是“魔怔”了。

二大爷去世之后好几年，那根温度计还在墙上挂着。一个那么在乎天气预报和温度的人没了，那间小小的屋子，显得特别空，特别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