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06月24日
第A10版:悦读汇

Feichangganshou 非常感受

童话的窗户

□耿 立

桥下是个地方,原本藏在永嘉的山水褶皱里,在初冬季节,我来到了这个小镇,就像是安房直子的《花香小镇》,这里充满了各类各式的玩具。是回到了童年么?还是走进了童话的窗户,我就像是那篇《花香小镇》童话的男孩:信。敏感,好奇,对世界充满探究、热情和想象,还有忧郁与忧伤。

虽然人的童年各有各的不同,但对玩具的期盼喜好,则是相似的。

这么多的自行车?就像信在童话里看到的自行车,但桥下,从童年到少年的车比童话里要丰富得多,有木的,有竹的,有两轮的、三轮的、四轮的,有脚踏的,有电池的,还有遥控的。

抄一段童话里的那些花神的车:

又是那样的自行车!

信想。

真的,最近这段时间,总是看到那样的自行车,把手,脚蹬子,后架子,甚至连车铃都是偏黄的橘黄色。骑在上面的,是和信年龄相仿的女孩子。

这些骑橘黄色自行车的女孩子,一个个全都眼睛发光,吹着口哨,头发在风中轻轻地飘荡着。是一群非常可爱的女孩子,信都忍不住想跟在后面追起来了。可是,信对班上的同学说了,同学却一脸的惊讶:

“橘黄色的自行车?我怎么一次都没有看见过呀!”

对妈妈说了,妈妈也说:

“是吗?我没看到啊!”

我明白了,所谓的灵眼一觑,只有长大后,还没有丧失童年的人,才有这样的功能,在同学和妈妈都看不到的时候,安房直子笔下的信看到了。就像马尔克斯在《活着为了讲述》里所写的那些,在外人看来匪夷所思的人与灵魂杂处的事件,马尔克斯的外祖母相信人死以后灵魂还将继续存在,为了不让亡灵们感到孤独,她特地为他们安排了两间空房,经常与他们谈话。马尔克斯的姨妈更神,有一天,她感到自己将要死亡,便坦然地躲进自己的房间,成天在里面织寿衣,寿衣缝完后果然躺在床上死了。

也许别人读起这些感到匪夷所思,但我是相信,在我童年的鲁西南农村,也有好多这类的事,好多人具有外人说的特异功能。看到一些扑朔迷离的怪异现象,我们那里叫:童子眼。老人们的解释是“童子眼”,存在于三岁到十二岁之间的小孩中间,这是尚处于最童真和最稚嫩的年龄,没有被社会的大染缸所污染。但老家确实有一些这样的人,是他们的幻觉还是幻想?但他们说出的一些事,很多被应验了。

回到安房直子的童话,我也十分怀念我骑自行车的时代,在桥下镇看到那些车子,像童话的车子,我觉得我的童年的贫乏,但在这贫乏里,我们也有很多的欢乐。我从小学一直到高中都是骑自行车的,现在再写篇文章的时候,我还是对骑自行车的欢快,顺风时的那份轻盈,逆风时的狼狈,十分怀念。童年时总有个念头,我要骑车跑很多地方,很多的村子,看很多的河口和山脉,遇到人家,就如和尚一样挂单住宿,那即使骑一整天,把屁股磨出血泡,也不叫累,那也是一种理想里应有的含义和代价吧。

记得小时候,平原深处的父母总是说,天没边,地没沿,老和尚没有头发辫。

但我总觉得,在村子的远处,就可看到天边,那是一道线,是天与地相合的地方。在那道线的地方,我看到树还有村庄;有时站在桥头,有时站在屋脊,我总能看到远远的那道线,我说,那可能就是天边。

五年级的时候,我学会了骑自行车,当时我们叫洋车的,于是在放学后,我们就沿着一条官道,疯狂地骑。我们想看看天边的模样,看看天边的村子,那村子的炊烟下,是否有和我们一样的孩童。

我们骑啊,骑啊,当到了10里外,我们看到那道线还在远方,灰灰的一道线在逗引着我们。

我们知道这条官道通向一个叫曹州的城市,我们问大人,曹州在天边么?

大人笑了,曹州怎么在天边?天没边啊。

我们不信大人的话,决计自己去找天边,然后在天边那儿,撒一泡尿,做个记号。

在一个星期六,我们下午决定去找西边的天边。几个小伙伴骑着自己车,看着前边灰灰的线。

我们往前骑,那道线好像总是在前边。

我们看到一个大堤,自行车吃力地爬坡,累得气喘吁吁,我们看到太阳就在大堤的前方。

我们的胳膊吃力地握着车把,屁股撅起,使劲蹬,一步一步,车子总算到了大堤的顶部。

不知谁说了一句,这是黄河。

我们知道,我们的家离黄河只20华里,但大家都没来过,只是这次大家寻找天边,才第一次看到黄河。

快看,你看太阳。

当车到了堤上,我们一下惊呆了,这大堤下的村子显得渺小,那些树好像火柴,只见浑黄的一道大水,在浩浩荡荡通过,我们就像大将军检阅一样,我们检阅水。

这时我们顾不得寻找天边了,只觉得那太阳像是一个火球煮在了大水里。天是红的,水是红的,如我们在电影上看到的炼钢炉里的钢水,黄河的水,不是红的,而是灿烂的如鸡蛋黄一样的燃烧的黄。

那些水卷起浪头,我们的眼睛也成了红的,黄的。

不知谁先喊了一句,黄河。我们跟着喊,黄河黄河。

我们把褂子和背心脱下,“嗷嗷”地跑向大堤下。

这时,从大堤下走来一个赶牛的人,他也是黄黄的。我们问:

天边在黄河的那边么?

那人笑了,天边?天没边啊!

我们指着黄河的那边,远远的灰灰的线。那不是天边么?

那人说,那是你眼睛看到的边,在眼睛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村庄和人群呢。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们天天想寻找天边,骑着自行车,南到丁庄桥,北到白衣集,东到麻寨,西到了黄河。

那天,我们从黄河上下来,因为大堤很高,我们顺坡而下,如快马御风,我们把手离开车把,像蝴蝶的翅膀张起,衣衫飘飘。

我们好像从天边归来。

但我们回望黄河,大堤只是一条线,天如一口锅倒扣下来,那时我们知道天似穹庐了。

如果现在想来,我要有童话《花香小镇》里的那些花神的橘黄色的自行车就好了,但在桥下小镇,我如碰见了一个童话的窗口,就如安房直子那篇《狐狸的窗户》:“我”在回家的路上误入一片桔梗花的原野,沉浸在这烂漫的蓝色花海和心旷神怡的微风中,这时碰到了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在穷追猛赶中发现它突然就消失了,然后幻化成印染桔梗屋的小男孩。透过它染成蓝色的手指搭成的菱形小窗中,“我”看见了一只美丽的狐狸,这就是它的被猎人的枪打死了的妈妈。我也从我的菱形小窗中看到了思念的女孩,看到了思念的妈妈和妹妹。

这个故事逗引着我,好想偶遇小狐狸,让它也用桔梗花的汁液染蓝我的手指,然后我就可以从菱形小窗中看见记忆深处的人啦。

在桥下的夜里,一只狐狸在夜半就敲我的窗户了,我听得清晰,说,起来吧,起来吧,你的橘黄色的自行车来了。那数不清的橘黄色自行车,那会儿正在桥下镇的夜空里朝天上飞着。飘呀飘呀,就宛如是被刮上天去的无数个自行车样的气球。

我也像进入了童话,我喊了声“喂——到哪里去啊?”只听那些童话里的少女们异口同声地唱道:“远远的楠溪江的尽头,远远的山的尽头,比月亮远,比星星也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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